元來董元廣這個繼室不是頭婚,先前曾嫁過一個武官,隻因他豐姿妖豔,情性淫蕩,武官十分嬖愛,盡力奉承,日夜不歇,淘虛了身子,一病而亡。青年少寡,那裏熬得?待要嫁人,那邊廂人聞得他妖淫之名,沒人敢攬頭,故此肯嫁與外方,才嫁這個董元廣。怎當得元廣稟性怯弱,一發不濟,再不能暢他的意。他欲心如火,無可煞渴之處,因見這呂使君豐容俊美,就了不得動火起來。況且同是四川人,鄉音慣熟,倒比丈夫不同。但是到船中來,裏頭添茶暖酒,十分親熱,又拋聲調噪,要他曉得。那呂使君乖巧之人,頗解其意,隻礙著是同袍間,一時也不下得手。誰知那孺人,或是露半麵,或是露全身,眉來眼去,恨不得一把抱了他進來。日間眼裏火了,沒處泄得,但是想起,隻做丈夫不著,不住的要幹事。弄得元廣一絲兩氣,支持不過,疾病上了身子。呂使君越來候問殷勤,曉夜無間。趁此就與董孺人眉目送情,兩下做光,已此有好幾分了。
舟到臨安,董元廣病不能起,呂使君分付自己船上道:
“董爺是我通家,既然病在船上,上去不得,連我行李也不必發上岸,隻在船中下著,早晚可以照管。我所有公事,抬進城去勾當罷了。”過了兩日,董元廣畢竟死了。呂使君出身替他經紀喪事,凡有相交來吊的,隻說:“通家情重,應得代勞。”來往的人盡多讚歎他高義出入,今時罕有,那曉得他自有一副肚腸藏在裏頭,不與人知道的眉批:世人昧聲,往往乃爾正是: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
假若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呂使君與董孺人計議道:“饒州家鄉又遠,蜀中信息難通,令公棺柩不如就在臨安權且擇地安葬。他年親丁集會了,別作道理。”商量已定,也都是呂使君擺撥。一麵將棺柩厝頓停當。事體已完,孺人率領元廣前妻遺女,出來拜謝使君。孺人道:“亡夫不幸,若非大人周全料理,賤妾煢煢母子,怎能勾亡夫入土?真乃是骨肉之恩也。”使君道:“下官一路感蒙令公不棄,通家往來,正要久遠相處,豈知一旦棄撇?客途無人料理,此自是下官身上之事。小小出力,何足稱謝!隻是殯事既畢,而今孺人還是作何行止?眉批:還是孺人行止要緊。”
孺人道:“亡夫家口盡在川中,妾身也是川中人,此間並無親戚可投,隻索原回到川中去。隻是路途迢遞,煢煢母子,無可倚靠,寸步難行,如何是好?”使君陪笑道:“孺人不必憂慮,下官公事勾當一完,也要即回川中,便當相陪同往。隻望孺人勿嫌棄足矣!”孺人也含笑道:“果得如此提挈,還鄉有日,寸心感激,豈敢忘報!”使君帶著笑,丟個眼色道:“且看孺人報法何如?”兩人之言俱各有意,彼此心照。隻是各自一隻官船,人眼又多,性急不便做手腳,隻好咽幹唾而已。有一隻《商調·錯葫蘆》,單道這難過的光景:
兩情人,各一舟。總春心不自由,隻落得雙飛蝴蝶夢莊周。活冤家猶然不聚頭,又不知幾時消受?抵多少眼穿腸斷為牽牛。
卻說那呂使君隻為要營勾這董孺人,把自家公事趲幹起了,一麵支持動身。兩隻船廝幫著一路而行,前前後後,止隔著盈盈一水。到了一個馬頭上,董孺人整備著一席酒眉批:乃喜筵耳,以謝孝為名,單請著呂使君。呂使君聞召,千歡萬喜,打扮得十分俏倬,趨過船來。孺人笑容可掬,迎進艙裏,口口稱謝。三杯茶罷,安了席,東西對坐了,小女兒在孺人肩下打橫坐著。那女兒隻得十來歲,未知甚麼頭腦眉批:即知,亦且奈何?,見父親在時往來的,隻說道可以同坐吃酒的了。船上外水的人,見他們說的多是一口鄉談,又見日逐往來甚密,無非是關著至親的勾當,那管其中就裏?誰曉得借酒為名,正好兩下做光的時節。正是:
茶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
兩人飲酒中間,言來語去,眉目送情,又不須用著馬泊六,竟是自家覿麵打話,有什麼不成的事?隻是耳目眾多,也要遮飾些個。看看月色已上,隻得起身作別。使君道:“匆匆別去,孺人晚間寂寞,如何消遣?”孺人會意,答道:“隻好獨自個推窗看月耳。”使君曉得意思許他了,也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