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小犬者,乃萬年枸杞之根,食之可活千歲。如小兒者,乃萬年人參成形,食之可活萬歲。皆不宜犯煙火,隻可生吃。
若不然,吾輩皆是人類,豈能如虎狼吃那生犬、生人,又毫無骸骨吐棄乎?”老翁才想著前日吃的光景,果然是大家生啖,不見骨頭吐出來,方信其言是真,懊悔道:“老漢前日直如此蒙懂,師父何不明言?”道人道:“此乃生成的緣分。
沒有此緣,豈可泄漏天機?今事已過了,方可說破。”老翁捶胸跌足道:“眼麵前錯過了仙緣,悔之何及!師父而今還有時,再把一個來老漢吃吃。”道人笑道:“此等靈根,尋常豈能再遇?老丈前日雖不曾嚐得二味,也曾吃過千年茯苓。自此也可一生無疫,壽過百歲了。”老翁道:“甚麼茯苓?”道人道:“即前日所食白糕便是。老丈的緣分隻得如此,非貧道不欲相度也。”道人說罷而去,已後再不來了。
自此老翁整整直活到一百餘歲,無疾而終。
可見神仙自有緣分。仙藥就在麵前,又有人有心指引的,隻為無緣,兀自不得到口。卻有一等癡心的人,聽了方士之言,指望煉那長生不死之藥,死砒死汞,弄那金石之毒到了肚裏,一發不可複救。古人有言:“服藥求神仙,多為藥所誤。”自晉人作興那五石散、寒食散之後,不知多少聰明的人被此壞了性命。臣子也罷,連皇帝裏邊藥發不救的也有好幾個。這迷而不悟,卻是為何?隻因製造之藥,其方未嚐不是仙家的遺傳。卻是神仙製煉此藥,須用身心寧靜,一毫嗜欲俱無眉批:隻此是丹頭,所以服了此藥,身中水火自能勻煉,故能骨力堅強,長生不死。今世製藥之人,先是一種貪財好色之念橫於胸中,正要借此藥力掙得壽命,可以恣其所為,意思先錯了眉批:透極世人之弊又把那耗精勞形的軀殼要降伏他金石熬煉之藥,怎當得起?所以十個九個敗了。朱文公有《感遇》詩雲:
飄搖學仙侶,遺世在雲山。
盜啟元命秘,竊當生死關。
金鼎蟠龍虎,三年養神丹。
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
我欲往從之,脫屣諒非難。
但恐逆天理,偷生詎能安眉批:果能偷得生來,不必如此講道學。?
看了文公此詩,也道仙藥是有的,隻是就做得來,也犯造化所忌,所以不願學他。豈知這些不明道理之人,隻要蠻做蠻吃。豈有天上如此沒清頭,把神仙與你這夥人做了去?
落得活活弄殺了。而今說一個人,信著方上人,好那丹方鼎器,弄掉了自己性命,又幾乎連累出幾條人命來。
欲作神仙,先去嗜欲。
愚者貪淫,惟日不足。
借力藥餌,取歡枕褥。
一朝藥敗,金石皆毒。
誇言鼎器,鼎覆其。
話說國朝山東曹州,有一個甄廷詔,乃是國子監監生。
家業富厚,有一妻二妾。生來有一件僻性,篤好神仙黃白之術。何謂黃白之術?方上丹客哄人煉丹,說養成黃芽,再生白雪,用藥點化為丹,便鉛汞之類皆變黃金白銀。故此煉丹的叫做黃白之術。有的隻貪圖銀子,指望丹成;有的說丹藥服了就可成仙度世,又想長生起來眉批:其說未有不相兼者。;有的又說內丹成,外丹亦成,卻用女子為鼎器,與他交合,采陰補陽,捉坎填離,煉成嬰兒姹女,以為內丹,名為采戰工夫。乃黃帝、容成公、彭祖禦女之術,又可取樂,又可長生。其中有本事不濟,等不得女人精至,先自戰敗了的,隻得借助藥力,自然堅強耐久。有許多話頭做作,哄動這些血氣未定的少年,其實有枝有葉,有滋有味。那甄監生心裏也要煉銀子,也要做神仙,也要女色取樂,無所不好眉批:願力大矣!世間豈有如許便宜事?。但是方士所言之事,無所不依,被這些人弄了幾番喧頭,提了幾番罐子,隻是不知懊悔,死心塌地在裏頭。把一個好好的家事弄得七零八落,田產多賣盡,用度漸漸不足了。
同鄉有個舉人朱大經,苦口勸諫了幾遭,隻是不悟。乃作一首口號嘲他道:
曹州有個甄廷詔,養著一夥真強盜。
養砂乾汞立投詞,采陰補陽去禱告。
一股青煙不見蹤,十頃好地隨人要。
家間妻子低頭惱,街上親朋拍手笑。
又做一首歌警戒他道:
聞君多智兮,何邪正之混施?聞君好道兮,何妻子之嗟谘?予知君不孝兮,棄祖業而無遺;又知君不壽兮,耗元氣而難醫眉批:歌不見佳,如何能動人?。
甄監生得知了,心裏惱怒,發個冷笑道:“朱舉人肉眼凡夫,那裏曉得就裏!說我棄了祖業,這是他隻據目前,怪不得他說,也罷,怎反道我不壽?看你們倒做了仙人不成?”
恰象與那個斃氣一般的,又把一所房子賣掉了。賣得一二百兩銀子,就一氣討了四個丫頭,要把來采取做鼎器。內中一個喚名春花,獨生得標致出眾,甄監生最是喜歡,自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