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定麵前說了一百兩,取到了手,實與得鄉裏四十兩。鄉裏是要緊歸去之人,挑得籃裏便是菜,一個信送將進去,登時把陳定放了出來。巢大郎又替他說合地方鄰裏,約費了百來兩銀子,盡皆無說。少不得巢大郎又打些虛賬,又與眾人私下平分,替他做了好些買賣,當官歸結了。
鄉裏得了銀子,當下動身回去。巢大郎貪心不足,想道:“姊夫官事,其權全在於我,要息就息。前日鄉裏分上不過保得出獄,何須許多銀子?他如今已離了此處,不怕他了,不免趕至中途,倒他的出來。眉批:狠人盡做,每害大事。”遂不通陳定知道,竟連夜趕到丹陽,撞見鄉裏正在丹陽寫轎,一把扭住,討取前物。鄉裏道:“已是說倒見效過的,為何又來番賬?”巢大郎道:“官事問過,地方原無詞說,屍親願息,自然無事的。起初無非費得一保,怎值得許多銀子?”兩不相服,爭了半日。巢大郎要死要活,又要首官。那個鄉裏是個有體麵的,忙忙要走路,怎當得如此歪纏?恐怕惹事,忍著氣拿出來還了他,巢大郎千歡萬喜轉來了。鄉裏受了這場虧,心裏不甘,捎個便信把此事告訴了武進縣知縣。
知縣大怒,出牌重問,連巢大郎也標在牌上,說他私和人命,要拿來出氣眉批:此亦為官者所恒有巢大郎虛心,曉得是替鄉裏報仇,預先走了,隻苦的是陳定,一同妾丁氏俱拿到官。不由分說,先是一頓狠打,發下監中。出牌吊屍,叫集了地方人等簡驗起來。陳定不知是那裏起的禍,沒處設法一些手腳。知縣是有了成心的,隻要從重坐罪,先分付仵作報傷要重。仵作揣摩了意旨,將無作有,多報的是拳毆腳踢致命傷痕。巢氏幼時喜吃甜物,麵前牙齒落了一個,也做了硬物打落之傷,竟把陳定問了鬥毆殺人之律,妾丁氏威逼欺親尊長致死之律,各問絞罪。陳定央了幾個分上來說,隻是不聽。丁氏到了女監,想道:“隻為我一身,致得丈夫受此大禍;不若做我一個不著,好歹出了丈夫。”他算計定了,解審察院,見了陳定,遂把這話說知。當官招道:“不合與大妻廝鬧,手起凳子打落門牙,即時暈地身死,並與丈夫陳定無幹。”
察院依口詞,駁將下來。刑館再問,丁氏一口承認眉批:丁氏難其人丁氏曉得有了此一段說話在案內了,丈夫到底脫罪。然必須身死,問官方肯見信,作做實據,遊移不得,亦且丈夫可以速結,是夜在監中自縊而死。獄中呈報,刑館看詳巢氏之死,既係丁氏生前招認下手,今已懼罪自盡,堪以相抵,原非死後添情推卸,陳定止斷杖贖發落。
陳定雖然死了愛妾,自卻得釋放,已算大幸,一喜一悲。到了家內,方才見有人說巢大郎許多事跡:“這件是非,全是他起的,在裏頭打偏手使用,得了偌多東西還不知足,又去知縣鄉裏處拔短梯,故重複弄出這個事來,他又脫身走了,枉送了丁氏一條性命。”陳定想著丁氏舍身出脫他罪一段好情,不覺越恨巢大郎得緊了,隻是逃去未回,不得見麵。
後來知縣朝覲去了,巢大郎已知陳定官司問結,放膽大了,喜氣洋洋,轉到家裏眉批:此即施施外來之景隻道陳定還未知其奸,照著平日光景前來探望。陳定雖不說破甚麼,卻意思冷淡了好些。巢大郎也看得出,且喜財物得過,盡勾幾時的受用,便姊夫怪了也不以為意。豈知天理不容,自見了姊夫歸家來,他妻子便癲狂起來,口說的多是姊姊巢氏的說話,嚷道:
“好兄弟,我好端端死了,隻為你要銀子,致得我粉身碎骨,地下不寧!你快超度我便罷,不然,我要來你家作祟,領兩個人去!”巢大郎驚得隻是認不是討饒,去請僧道念經設醮。安靜得兩日,又換了一個聲口道:旁批:妙。“我乃陳妾丁氏,大娘病死,與我何幹?為你家貪財,致令我死於非命,今須償還我!”巢大郎一發懼怕,燒紙拜獻,不敢吝惜,隻求無事眉批;懼極怎當得妻妾兩個,推班出色,遞換來擾?不勾幾時,把所得之物幹淨弄完,寧可賠了些。又不好告訴得人,姊夫那裏又不作準了,懨懨氣色,無情無緒,得病而死。此是貪財害人之報。可見財物一事,至親也信不得,上手就騙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