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遠處的山峰後麵,鋪展著一片桔紅色雲霞,雲霞下麵清朗明麗,有著尚不明了卻又極誘人的風景。我的記憶蘇醒了……我不是無數次地來到這裏,眺望天邊那抹紅霞,並試圖走近它嗎?我仿佛看見了上次來時留在山坳裏的腳印。心中透過一絲絲悲涼,因某種不祥預感而沮喪。但那片紅霞點亮了我的眼睛,我被那種永恒的誘惑攫住了身心。我繼續前行,我找不到路,我隻管走,朝著那片迷人的紅霞。山好陡,我手腳並用,抓住那些想象中的岩石的棱角向上攀登。背包沉甸甸壓著,我扶了它一下,發覺那不是背包,而是厚實粗糙的殼。我是一隻烏龜麼?我如曾有過的許多次樣一驚,滑倒了。殼碰得錚錚作響。黑糊糊的山倏地聳入雲霄,天邊那一抹美麗的紅霞一閃就不見了。我順著山勢往下滾,我深深地縮進殼裏,恐懼萬分地閉上眼睛。我在往下掉,往下掉,我的心緊成一坨鐵,等待著墜地的瞬間……我的恐懼拉成了一根絲……轟,我的靈魂出竅了……我死去很久很久,又醒過來。我躺在我出發的地方。我覺察到,這不過是又一次重複。我歇息著,等待著,等那個不能確定的時刻再次到來,我將再次背上行囊上山,去尋找那一片桔紅色的雲霞,直到再一次滾下山來,再一次上山,再一次……再一次……
危思剛把這篇散文寫完,就被廖一平搶去先睹為快。看完後,廖一平說:
“危思,你這是寫的什麼玩意?”
危思說:“不過是一個夢,我把它記下來了。”
“能發表麼?”
危思想想說:“不能。”
“那你寫它幹什麼?吃飽了撐的?”
“是吃飽了撐的,”危思說,“在鄉下當農民時,吃了上頓愁下頓,根本想不到寫這種東西。”
“哎,危思,你是不是耍了個花招,什麼‘迷人的雲霞’,是個迷人的姑娘吧?”
危思淡淡一笑:“可能。”
過一段時間,危思就要到幾個談得來的文友處走走,聊聊天,以消解心中的鬱悶。對於業餘作者來說,文壇離他們相當遙遠,但若能互相通通訊息,交流交流經驗,就會感到很充實,覺得文學就在他們身邊。
危思去機械廠找盧笙。一見麵,盧笙就興奮地指著壓在玻璃台板下的照片給他看:“瞧,我拍的!”
照片上是一幢黑不溜秋的農舍,搖搖欲墜的樣子,畫麵上既見不到人,也沒有牲畜,看上去毫無生氣。照片下沿有一行字:著名作家達汝成叔叔舊居。危思被這個不倫不類的稱呼弄出了一絲微笑。達汝成是出生於本地的工人作家,被盧笙如此地崇拜,危思感到有點不可理解。
“那天我陪他回老家,聽說他的舊居要拆了,趕緊拍了幾張,以後這可是珍貴的曆史資料呐!哎,達汝成今天到市裏來了,我帶你去拜訪拜訪!”盧笙說。
“我不想去。”危思說。
“又不遠,就在文化宮萬富慈家喝酒。”
“我不會喝酒。”危思說。
“喝什麼酒,是去結識名家。酒哪裏都有喝的,達作家可隻有一個。萬富慈這家夥,文章寫不出來,倒挺會外交活動,每次達作家一來就請他喝酒,主動地套近乎。”盧笙說。
“我不去,跟我沒關係。”危思說。
“怎麼沒關係?你想加入省作家協會麼?他要是反對,你麵前就多一道坎!認識他有益無害!”盧笙說。
“要去你去,我又不崇拜他。”危思直爽地說。他看過這位作家的文章,覺得既沒有獨到的見解,也沒有文采,更缺少藝術韻味,所以對有著名之稱的他一直不以為然。
“你這種話隻能在這兒講,若傳到他耳朵裏,有你什麼好?危思你這種為人處世的態度,在社會上要吃虧的!走吧,算我請你陪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