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從她懷中抬起身子時,發現她的紅毛衣上點綴了許多小黑點。他驚奇地尖起手指拈起一看,是一些細小的絨毛。莊姝嘻嘻一笑,指指他的黑毛衣。他恍然大悟,是從自己毛衣上搓揉過去的。這個小小的細節使得他心裏甘然如飴,覺得這是一個美好的象征。
生活區的高音喇叭裏傳來高亢的號聲。中午了。他說:“莊姝,你坐一會,我打飯去。”
“我不想吃,隻想和你在一起。”她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可是,我有點餓。”他有點難為情地說。
“那你快去吃吧,”她立即鬆開他,“你早上才下班吧?你看我都忘了。吃完飯你好好睡一覺!”
“你來了我還睡得著嗎?我去打飯,你也吃一點,過過咱們工人階級的生活!”
他拿起自己和廖一平的飯盒,戀戀不舍地在她額頭輕輕一啄,匆匆出了門。他大步如飛,眨眼就到了食堂。粗粗地涮了飯盒,打了六兩米飯,買了兩份清蒸排骨一份卷心菜,便又飛也似地回到宿舍。
他木箱擱在凳子上,鋪上張報紙當桌子用。她邊吃邊問:“你怎麼連桌子都沒一張?”
“本該有,可輪到我去領就沒有了,房管科正在做。平常,我就在這箱子上寫東西。”他解釋說。
“真的?”她摸了摸了箱子,“你真夠艱苦的,你得好好記住這些,以後成名了,好寫回憶錄。”
“我可沒有那麼遠大的理想。”他笑笑說,“你曉得我常渴望什麼吧?一間房,一張桌,一本稿紙一支筆,一份時間,一份孤獨,多美!”
“原來你並不需要我!”她噘起嘴。
“現在拿整個世界來換你我都不幹!”
她甜甜地一笑,淺淺的酒窩久久沒有消失。
吃完飯,他收拾好飯盒,說:“下午我帶你到車間看看好嗎?”
“車間有什麼好看?”
“看看我的工作崗位呀!我管著十幾台泵,大部分是日本進口的,你會覺得那是一些鋼鐵怪物。還有,你不想知道尿素是怎麼造出來的嗎?農民最喜歡用這種化肥,以前這種化肥隻能從日本進口,農民還拿進口的尿素包裝袋縫衣服穿呢!我帶你去造粒塔,塔裏就像下雪一樣,尿素顆粒珍珠一樣晶瑩剔透,皮帶上就象流著一條常年不斷的珍珠河!”他眉飛色舞。
“你很喜歡你的工作?”她詫異地問。
他頓了頓說:“說老實話,我並不喜歡自己的職業。沒完沒了地倒班,生物鍾都紊亂了,時常睡不了一個囫圇覺,你看我臉色常年不好,就是這個原因。不過說來也怪,隻要向別人介紹廠裏的情況,總有那麼一點自豪感。”
“你不打算換工作啦?”
“怎麼不換,隻要有這個可能。哎,下午跟我去吧?”
“我不想去。”
“去玩玩嘛。”
“我不感興趣。”她仰起臉,明眸流盼,“我隻想和你呆在這裏,一分一秒都不想分開。”
“那就不去吧……”他伸手將她的臉攬在胸前。
“我聽見你的心在跳,跳得好厲害呢!”她喃喃低語,麵頰緊貼他的胸脯。
“它在為你而跳。”他的右手沿著她柔滑的麵龐探索過去,憐愛地撥弄她的小嘴唇。
砰砰兩聲,門突然被敲響,好像直接敲在他的頭皮上,他慌忙把她從懷裏推開。
“危師傅在吧?”一個潑辣的女聲在門外叫。
他飛快地瞥她一眼,拉拉衣服,打開門。
馮彤彤手裏托著幾件迭得很整齊的衣服,風風火火地走進來,目光從莊姝身上一掃而過,視若無睹,大大咧咧地說:“如今的工作服真是沒名堂,那麼大的襠,穿上去像隻大桶,人都沒形了,怎麼行?我都替你改好了,還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