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攤牌 (2)(3 / 3)

他身體裏有微妙的悸動,他抑製著,不動聲色地接過信。一眼就瞟見了莊姝那娟秀中帶著稚氣的字體,封皮被筆尖劃出了明顯的痕跡。他的手不知不覺捏住了封口處。

“不要在我這裏看!”馮彤彤厲聲叫道。

他愣了愣,把信裝進口袋。

“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還不快走?別在這裏討嫌,你走!”馮彤彤突然呈現一副狂亂的表情,飛起一腳,將牆角煤油爐上的鋼精鍋踢翻了,半鍋紅棗燉肉潑了一地,醇香的肉湯在地板上漫開去。

他覺得這鍋本該兩人一起享用的肉湯潑在他身上,地上的紅棗如幾十隻憤怒的眼珠直愣愣地瞪著他。他趕緊退至門外,心情複雜地瞟馮彤彤一眼,慌慌張張地離開了三八樓。

走到俱樂部門前的樹蔭裏,他心顫顫地掏出莊姝的信來看。手中的汗將信紙浸濕了,他急忙在衣襟上揩了一下。

危思:

你好!但願你收到我的信不會太驚訝。我們不是那種不成愛人便成仇人的俗人,對麼?不管怎樣,我們還是朋友。我們曾經有過很親密的關係,我覺得這種關係並沒有消失。假如我們成了眷屬,婚姻還有可能使這種關係平庸化,天長日久便會褪色消亡;而現在我們之間沒有契約與誓言的約束,我反而覺得這種關係可能會更緊密,更長久,更引人入勝。這樣看來,你的選擇雖令人痛苦,倒還是明智的。秦觀說得好,‘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知道你會跟我一樣寂寞、孤獨、痛苦。假如我不寫信,你是再也不會來見我的。你的心是那麼孤傲敏感而容易被傷害。不過你是否想過遭傷害最重的是我?這一段我度日如年。我想念你,危思,你來吧,接到信後就來,我等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嗬!

對了,我搬家了,在北郊山腳下租了間平房,門牌號碼是白龍山49號,很好找的。關於我們的事文化宮的人議論紛紛,我實在忍受不了那院子裏的小市民氣息,所以下班後就躲到自己小屋來,圖個清靜。

還有一件事,我家裏給我找了個對象,是某個縣局的辦公室主任,說隻要我同意,不久就可結婚。現在我明白了,在這個社會一個女人不結婚就無立足之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社會隻要你服從它的道德準則,而不管你的情感歸宿。就連你這個詩人也把婚姻看得比感情還神聖,何況那些庸常之輩呢?所以我原來的立場已經動搖。我正考慮這件事,我想十有八九會同意。雖然我曉得,我如同意,前途可能比我與你更艱難,也許又是一次失敗,可能更為慘痛。可如今我就是光著腳丫,也隻好往那條荊棘路上走了。這件事,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來吧,我等著你。

莊姝

他的手抖動了一下,因為那種極為熟悉的清香氣息從信箋上撲麵而來。她在邀請他去,但是,對傷害他自尊的那些事閉口不提,連一句不痛不癢的道歉都沒有!她就這麼有信心,他會吃她的嗟來之食嗎?當然,信裏不好說,三言兩語也說不清……可是她的信寫得多好,文筆多麼優美,她是那麼聰慧,那麼美麗,她就是犯一點點錯誤,也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原諒的。隻要她知錯就改,隻要她還真正地愛著你,你又何必苛求於她呢?他的腦門發燙,眼神迷亂。他是沒有理由不去的嗬!信是半個月前寫的,但願她還沒做出決定。他看看表,五點三十分,最後一趟進城的公共汽車還停在站牌下。

他不再猶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公共汽車。在奔跑的過程中,他想起此情此景曾在某個夜晚夢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