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衛緊抿著唇,凍得發青的唇,即使再怎麼樣的隱忍控製,也在微微的顫抖。
母子兩個,四目相對。
常貴妃在殿內。
西陵衛在門外。
常貴妃看著兒子,眼底有一抹隱晦的情緒,一閃即逝。
然後,她招招手,“回來了?”
西陵衛猶豫了一下,邁步進來。
他在常貴妃的麵前站定,眼睛裏有很多悲戚的情緒浮動。
“父皇——”他哽咽了一下:“他不喜歡我!”
這其實,真的不是個膽大的孩子,生在皇家,偶爾是有些小心思和算計的,但是打從骨子裏,他就不是那種特別強悍有主見的人。
常貴妃,看著他,沒動。
她說:“他隻是不喜歡我!”
“可是——可是這怎麼會?”西陵衛一下子激動起來,他上前了一步,又突然頓住。
方才他一直躲在門外,將皇帝和常貴妃之間的爭執聽得一清二楚。
的確,從他們談話的內容和語氣裏看,皇帝的確是對常貴妃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而確乎——
他的父皇不喜歡他,也正是因為他受了母妃的連累。
要知道,生在爾虞我詐的皇家,無論後宮嬪妃還是皇子公主,在皇帝麵前“爭寵”已經成為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西陵衛為了討皇帝的歡心,當然也不例外。
但是——
這時候驀然發現,是他的母妃拖了他的後腿?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西陵衛的心裏就對常貴妃產生了排斥。
他這一步停頓,常貴妃自然心領神會。
她卻也不在意。
西陵衛的目光淩亂的四下裏亂飄,有些語無倫次:“母妃你不是……父皇他……”
眾所周知,十多年如一日的,他的母妃是這後宮裏人人豔羨的寵妃啊。
這個事實的顛覆,一時之間讓他完全的接受無能。
“表象而已!”常貴妃道,她也沒管西陵衛,而是冷漠的往旁邊別過頭去,淡淡的開口道:“衛兒,我原也是不想這樣的打擊你的,可是——你太天真了。這宮闈之中不比別處,世態炎涼,人心本就是最薄涼不過的東西。他是你的父皇,你身為人子,能給予他應該有的尊重就是了,至於其他——真的不該奢望的太多!”
西陵衛還出在一個巨大的轉折點上徘徊搖擺,心亂如麻。
常貴妃沉默片刻,於是又從遠處收回了目光。
她起身,站在兒子麵前,垂眸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不過這樣也好,這些道理,這些事情,你現在知道了,以後就省得再走彎路了。”
西陵衛抬起眼睛看她,眼底的神色還是迷茫又糾結。
他的聲音有些弱,不知道在常貴妃麵前說這話合不合適,但就是心中鬱結,莫名的賭了一口氣:“可是我們都是父皇的兒子啊!”
常貴妃聞言,便像是聽了笑話一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眼中慈母的神采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弄弄當嘲諷:“在皇家,哪有什麼親父子?”
西陵衛腦中轟然一聲,如是被人打了一悶棍,震動不小。
常貴妃道:“你大哥,因為後宮這些個女人的勾心鬥角,暗害,發燒燒成了個廢物,他也隻是賜了一塊封底榮養起來,那是他的長子;你二哥,是皇後所出,更是從小就被冊封為太子,養尊處優到今天,還不是說廢就廢了,那是他唯一的嫡子;還有老三,這些年來倚仗隆恩,所有人都當他是皇上的心頭肉,可是內裏實情到底如何?也不見得如此吧,他照樣花樣百出的防著,算計著……衛兒,你還沒看明白嗎?他們幾個如今下來也不過爾爾,你還在天真的指望什麼?”
縱然是皇家的孩子懂事早,可西陵衛到底也隻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
常貴妃的這些話,可謂字字珠心,居然硬是將他滿心的渴望和希望都打散成了天空中烏雲的暗影。
那種心清,如是冷風過境,將他重頭到腳吹了個透心涼。
西陵衛白著一張臉,仍是神情有些恍惚。
常貴妃的手,順勢垂到他的肩上,拍了拍道:“方才我跟你父皇爭執的那番話,其實有一大半是氣話,畢竟他對那幾個也都是如此,你放寬了心,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言罷,她抬頭看了眼外麵的天色,道:“很晚了,你先回去沐浴收拾一下,母妃叫人給你傳膳!”
可是,西陵衛站著沒動。
他垂著手,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手指緊緊的攥成拳頭。
“衛兒?”常貴妃見他不動,就又叫他。
西陵衛緩慢的再次抬起眼睛看她,咬牙問道:“母妃是說,讓我以後都不要再指望父皇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