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晚有些涼。馬少強把夾克衫的拉鏈一直拉到領口。走到一個街口時,他看見街邊擺滿了小吃攤。一個賣麵的小吃攤前,鍋裏騰騰冒著熱汽。幾個人正圍在低矮的桌子前埋頭吃麵。他的喉頭也有唾液分泌出來。於是也點了一大碗酸湯麵。
當這一大碗熱騰騰的麵連同浮著紅油辣椒的酸湯被他連吃帶喝一點不剩時,馬少強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暖和起來。
馬少強掏錢付帳時,一卷紅色的錢幣從我夾殼衫的衣兜掉了出來。是張曉萌剛才硬塞給他的。他數了數,共是五百塊錢。握著這錢,馬少強心裏竟然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
從低矮的凳子上站起身,他向城市四周望了望。燈光的霓虹閃爍,讓他竟然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今天晚上的歇腳處他暫定不變,還是火車站候車室。那裏倒能省下十幾塊的住店錢。
他可以再在這城裏晃蕩一陣子,再回去的。
於是馬少強又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今天白天他有生頭一回坐警車遊曆了大半個城市,現在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在城市裏遊蕩的孤魂野鬼。
城市裏的夜晚望不見星星,今夜也沒有月亮,他盡力讓自己向高處看去。隻見不遠處的電視塔頂一閃一閃,不知是燈光,還是一顆黯淡無光的星星。
馬少強想起了媽媽—馬菜花。他是因為我媽才到這座城市來的,他媽在臨死前告訴了他一個大秘密。原來他並不是遺腹子,他的爸爸活的好好的,也許就在這座城市裏。
馬少強想,是媽是怕他一個人在世上太孤單了、太可憐了。她才在臨死前告訴了他這個被她揣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馬少強其實對父親並沒有多麼熱切的渴望。別人家孩子能擁有的,他媽都盡力給他了。馬菜花媽溫柔起來也是個不錯的女人,像天下所有的媽媽一樣。可是每當他犯了錯、闖了禍時,她吼他,用腳狠狠地踢他,用柳條棍狠狠地抽他,像個暴躁的男人一樣。
馬少強覺得也許母親馬菜花的一半就是男人。
馬少強的記憶裏,從來不曾見母親流淚。可是就在臨終時,馬菜花流著淚,拉著馬少強的手說:“強強,你去看看你爸,讓你爸爸也看看你….”
街道上人來人往。也許馬菜花無論如何想不到這城市裏有上百萬的人口,在她的世界裏,也許認為城市最多有十個白雀村那麼大吧。
人來人往,馬少強去哪裏找那個把他們拋棄了二十多年的父親呢?馬菜花告訴了少強,他爸的名字—尤有財。
尤有財,馬少強玩味著這個名字。他現在一定很有錢吧,要不然可對不起他這個名字。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裝在馬少強衣飾裏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剛接起,那頭就傳來二猛的聲音。二猛告訴少強,他們保安隊明天保安麵試,問他去不去?
“去!去!”馬少強興奮地答應著,隻要能在這個城裏先落了腳,哪怕是讓他看廁所他也願意去。
人們都說城市遍地是黃金,可是馬少強到了城市,才明白在這裏落個腳是這樣的難,他想起今天早上去工地上找活幹時,那個一臉胡須、黑麵堂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便打發了他:“小夥子,我們的活你幹不了的,還是另謀高就吧!”
“我能的,能幹的!”少強的聲音裏帶著乞求。
沒想到男人將一雙磨的滿是老繭的大手伸到他麵前,然後拉住了馬少強的手。那是一雙不算白淨的手,可是與男人的大手放在一起卻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你走吧。”男人放了馬少強的手,然後朝一幢蓋了一半的灰色水泥大樓轉身走去。
馬少強無奈地從工地走了出來。
二猛又在電話中問他:“麵試時間是明天九點,你九點前能到不?”
“能,能。”馬少強趕緊說。仿佛說的慢了,這個工作就會飛了似的。
“那就行,你明早九點過來。”二猛又告訴他地點就在江林大廈。
“好,好。”馬少強忙不迭地回答,也不忘記感謝二猛。
二猛和馬少強是發小,他倆在白雀村一起長大,二猛比少強隻大一歲,但在社會上混的時間卻比他早,二猛初中畢就出來打工了。而馬少強要不是因為母親的突然離去,此時應該還是學校裏念書,本來明年他就要大學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