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菲瞅瞅床頭櫃上擱著的照片,許雋穿著一件藏青色的毛衣,用粉紅的毛線繡了一個米奇,明眸皓齒、笑靨如花。她歎口氣回頭笑道:“米老鼠吧,幹媽。”
從汪筱君那裏出來後又和幾個護士聊了聊,聽說老人院新請了好些看護,這自然是拜淩千帆的讚助所賜。因為汪阿姨的輕微精神病,貝菲每次都少不了嘴甜地和看護們聊聊,讓她們平時多多擔待——她對精神病院的情況略有耳聞,正常人進去了也能被折騰出病來,她可不想汪阿姨被送到那種地方去。
照看護們所言,汪阿姨最近氣色都不錯,就是有一次不知為什麼,抓著新來的一個小姑娘罵狐狸精,貝菲心裏咯噔一下,這種情形以前倒是沒見過,什麼時候得去看看怎麼回事才好。正想著,遠遠看到淩千帆在停車,順著草坪旁的小道走過來,路隻有這一條,避無可避,她緊緊肩上的挎包,揚起個笑臉:“剛才幹媽還問你怎麼不來呢。”
淩千帆麵色疲倦,頗為力不從心:“這兩天比較忙。”
貝菲大致也猜到出了什麼事,聽說方非盡家裏的地產公司經濟上出了些問題,以淩千帆和他這麼鐵的關係當不至袖手旁觀。她點點頭淡然告辭,轉身時聽淩千帆輕聲道:“我聯係了幾個醫生,準備給汪阿姨好好地檢查一下,現在她這個樣子總不大好。”
她好像哪裏被蜇了一口,強力反彈起來:“你又怎麼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不大好呢?把她治好了,讓她麵對自己丈夫出軌又坐牢,女兒自殺的現狀,她就會高興一點?剛剛我聽看護說汪阿姨最近情緒不好,你讓她安安穩穩過幾天日子好不好?”
淩千帆未料到她反應如此激烈,笑著解釋道:“夫妻哪有隔夜仇?我找人在大連查過,許叔叔和汪阿姨以前是出名的模範夫妻,千桅那天說的事……也過去這麼多年了,不管怎麼樣,十幾年的夫妻,總是有感情的。許叔叔這幾年表現不錯,有幾次立功加分,我正請人準備材料給他爭取減刑,估計明年春天就可以出來了。老年人還是有個伴比較好,住在老人院裏總不是個長久之計,她一個人在這裏,我們不可能一周七天的陪著,她沒有人說話聊天自然情緒不好……”
“你不如說,紙包不住火,你照顧得久了,家裏的爺爺姑媽自然就知道了,到時候又傷了他們的心!你不方便,我方便,我不介意照顧幹媽一輩子!”
淩千帆被她劈頭蓋臉地吼下來,先是茫然不解,驚愕片刻後卻笑起來,還笑得越來越開心。他笑得開懷,倒把貝菲搞得莫名其妙,盯著他看怪物似的看了半天,淩千帆才微哂道:“你針對我。”
貝菲愣了一陣才明白淩千帆的意思,原來他臭屁起來也這麼自以為是,她唇角一努就準備刺他兩句,淩千帆卻趕緊轉移了話題:“病了就該找醫生治,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約的醫生明天過來,你有沒有空?另外我想找你和賀院長談談,請她在康樂樓給汪阿姨另外撥一間房,方便以後治療。”
貝菲滿心的不是滋味,臉上僵了半天才擠出個嘲諷的笑容:“你不如好人做到底,何必遮遮掩掩?明天我有約,不妨礙你這個正經女婿表孝心!”
她說完便加快腳步往外衝,天上沒征兆地落下幾滴雨來,淩千帆跟著跑出來:“下雨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你管!”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跑起來,淩千帆取車出來跟在她後麵叫她上車,她瞪了他兩眼繼續往前跑,雨頃刻間如瓢潑地下來了。老人院地段偏,公交站連個遮雨的都沒有,她任憑淩千帆在後麵按著喇叭叫也不理他,好不容易等來一輛公車,也不看是到什麼地方的她就衝了上去。上車後才發現坐錯了車,回頭看見淩千帆的車在雨簾中轉向遠去,發梢的雨滴順著臉鑽進脖子裏,她冷不防打了個噴嚏,看這樣子明天不定要感冒。
第二天果然就感冒了,正好周日習容容又委托娘親給她安排了一樁相親,中午習容容打電話過來提醒她,聽到她話中的鼻音嚇了一大跳,問她要不要改期。貝菲望著天花板,覺得吊燈都張牙舞爪起來,強忍著說擇日不如撞日,還是今天吧。她一古腦地把這一切罪責都推到淩千帆身上——如果不是他,她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虧欠楊越?如果不是他,汪阿姨不會到現在還癡癡呆呆瘋瘋癲癲,好不容易現在汪阿姨把過去忘得七七八八了,他又跳出來要給她治病,治病?對汪阿姨來說,痛苦的清醒難道就真比混沌的糊塗來得好?
我怎麼又想起這個禍水,她狠狠地搖搖腦袋,頭又痛起來,不想了不想了,她的生活一定要和這個禍水一刀兩斷,徹徹底底的斷掉。有他在就沒好事,她早已一無所有,現在連幹媽也不是她的了,她越想越委屈,出門的時候對著穿衣鏡大吼了一聲:“我要結婚!我要和你一刀兩斷!看你還怎麼禍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