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尾的日子過得飛快,尤其兩人開始蜜裏調油,更顯得時光如水歲月如梭,小白駒從隙縫裏那麼一遛,春節就近了。
淩千帆越來越有以婺城為家的苗頭,甚至把不少老家的家當都運到心湖苑來,周末貝菲幫他清點行李,還翻出幾本早年的像集。翻開來看發現已有些年頭,淩千帆自己單人的照片並不多,最近的也是他和Lawrence環遊美國時所拍,且以風景居多,再往前有些和淩千桅、顧鋒寒的合影。這樣一路翻過去,忽翻出張他和一名淡眉疏目的溫婉女子的黑白照片,表情甚是峻冷,不似他平素眼眉常蘊笑容的隨和模樣。再仔細端詳方覺和淩千帆有些區別,貝菲稍稍了然,問:“這是你爸媽?”
淩千帆正從廚房出來,側身笑問:“我遺傳得不錯吧?”
貝菲揶揄道:“相當不錯,丁點優點都沒沾上,也真虧你細心。”嘴上如此說,心底卻不得不承認淩千帆父母予他的基因都是相當不錯的。淩父輪廓稍顯冷硬,雙目更是清冷如冰,那股堅毅之色遺傳到淩千帆這裏便內斂許多。淩母是標準的江南柔婉女子模樣,眉目之間流轉的情意無限,幾乎是抑壓不住地全投向淩父。貝菲不自禁摸摸自己臉蛋,又抬頭瞟瞟鏡子,淩千帆訝問:“你看什麼?”
貝菲苦著臉嘀咕:“不都說男人有戀母情結嘛,我感覺這差距太大了!”
其實淩母單看長相算不上絕頂美人,隻是看在眼裏極溫柔嫻靜,淩千帆聞言大笑,摸摸貝菲的腦袋問:“難道我很像你爸?”
貝菲抬眼仔細端詳淩千帆——因是周末,淩千帆正係著圍裙預備下廚,這又是叫貝菲大跌眼鏡的事。原以為自己好歹能搗鼓出一碗紫菜蝦仁清湯麵,肯定比淩千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強,不料竟險些讓他做出一桌滿漢全席來。
賣相極佳的涼菜拚盤,嬌嫩鮮脆的龍井猴頭菇蝦仁、看著就要流口水的紅燒獅子頭、色彩搭配鮮明可人的沙茶牛肉,一盤一盤地端上桌來……看得貝菲食指大動,口上卻忍不住損道:“你也知道老得快能做我爹了呀?”
好久不曾試過在家裏吃飯,貝菲鼻頭更酸起來——流離多年,最後予她家一般感覺的人,居然是淩千帆。
這番景象落在淩千帆眼裏,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人都說父親是女兒上一世的情人,淩千帆心裏一陣琢磨,風水輪流轉,大概下輩子他要養一個這麼不省心的女兒了。
“準備怎麼過年?”
貝菲搖搖頭,春節對她來說最是淒涼,到婺城的第一年是在習容容家吃的年飯;第二個春節她便挎上背包去雲南,給習容容的理由是春節是旅遊淡季,機票打折——其實她隻是不想在別人的合家歡中反襯自己的形影相吊罷了。
“看去哪裏的機票折扣最低,出去旅遊咯。”
淩千帆端著飯碗細嚼慢咽,噙著淡淡的笑,許久才輕聲道:“有時候挺羨慕你的,自由。”
貝菲嘿然笑道:“你這話,就像開著寶馬的款爺跟街邊賣紅薯的老大爺說——我真羨慕你,除夕夜還能吃上烤紅薯,你看我多可憐,都被茅台五糧液灌得胃穿孔了!”
淩千帆大笑起來,用筷子把一個獅子頭切成勻整的兩半,挾給貝菲一半,輕描淡寫道:“機票我看過了,去墨爾本的折扣最低,買一送一,要不要去看看?”
貝菲的腦子登時就漿糊了,看淩千帆眼含試探,並不是開玩笑,她才緊張問:“你和家裏說過了?”
淩千帆嗯了一聲,貝菲尚不敢相信:“你爺爺和姑媽——沒反對?”
淩千帆得意地搖搖頭,貝菲不敢相信,平素她倒是常拿這個和淩千帆開玩笑,淩千帆亦十分坦然,直言以前姑媽給他介紹過不少女孩子,環肥燕瘦,千金名媛種種。人生而平等不過是句空話,初生嬰兒已有美醜之分,更何況她和淩千帆的差距擺在那裏,瞎子也能說出個三五四六。然而這事上她倒十分看得開,淩千帆和她都是務實的人,既不會天真的以為有情飲水飽,也不至於鑽牛角尖在這事上給自己添堵。她把話和淩千帆說得十分明白:“世上男人千千萬,這個不行咱就換,你們家要是對我有什麼不滿,趁早告訴我,免得把我名聲敗壞了妨礙我以後釣金龜,可千萬別指望姑奶奶我和你搞敵後遊擊八年抗戰!”
話是開著玩笑說的,態度卻再明白不過,淩千帆也很幹脆——這事交給我,你甭操心。無論口上說得多麼強硬,她心裏仍免不了惴惴的,沒想到淩千帆這麼快就過了姑媽那關,倒真出乎她的意料。
這大半個月淩千帆也帶她見過不少場麵上的朋友,她長得過於稚氣,亂蓬蓬的刺蝟頭,小酒窩的臉,穿得又過於樸素,即便牽著手走出去,別人也不敢相信這是“淩少的女朋友”。每每是極熱情地開頭“這位是……”,定要等到淩千帆親口介紹,對方才趕緊做恍然大悟狀接口“淩少好眼光”。
那些表情真誠得讓她覺得,他們要表達的深層次意思其實是:淩少最近改吃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