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愛要留到最美的地方說 (2)(3 / 3)

櫥架上擱著民國年間仿明宣德青花瓷瓶,那還是他從琉璃廠淘來的,他拎起瓶口朝窗欞上砸過去,劈劈啪啪地聲音清亮悅耳,落下滿地青白的碎瓷,濺到腳邊數片,許明智像隻驚弓之鳥,扒著沙發扶手,瑟縮不已。

他在街上發瘋般的奔跑,海風的鹹腥味混雜在空氣中侵入口鼻,渾然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他脫下鞋子,發狂地扔向遠遠的海麵,海水在月下閃爍著妖藍的顏色,細細的沙礫擠進腳趾縫,遠處有燈塔海港、微濤拍岸,寧謐的夜裏隻餘海水輕拍沙灘的聲音。他一口氣衝到海裏,一個浪頭過來,海水嗆到口裏,腥鹹澀口的味道,讓他劇烈咳嗽起來。他軟倒在淺灘裏,海水不斷地衝擊著他的身體,冰涼蝕骨,而他隻是靜靜地躺著,任海水衝刷他已麻木的身體,已麻木的心。

他恍惚間明白,姑媽警告的對象不是貝菲,而是他自己——你縱然給貝菲金鍾罩鐵布衫,我一樣能讓她知難而退。

回到酒店時渾身濕漉漉的,酒店經理差點沒認出他來,進房時鏡子映出他狼狽不堪的模樣,發絲亂糟糟地搭在額前,西服濕透,臉在燈光下顯出幾分青色,他自己看了都不免驚駭。拿起花灑任熱水衝刷身上的鹽漬,等他整個人清明過來,窗外已泛魚白,他拉開被褥縮進去,迷迷糊糊中聽到手機響,摸出來一看是貝菲的短信:天氣預報說今天北京沙塵暴,自己小心。

他未加反應便撥過去電話,貝菲的聲音聽不出冷熱:“我在上班,有什麼事?”

“阿三,”喉嚨癢癢的,他咳了咳,聲音幹澀喑啞,“你胳膊好了點沒?”

“昨天晚上去醫院拆了石膏。”

“阿三,我們去新藏線。”

他聲音如此微弱,卻又如此堅定,掛上電話後他從床上蹦躂起來,窗外豔陽高照,雨後天晴,格外燦爛。他霎時湧出豪情萬丈,摸出手機啪啪地按下去:“給我準備一輛重型途銳,加裝越野備胎,我回來就去試車。”

然後他去了趟許明智工作的區圖書館,大理石地板光鑒照人,沒什麼人來借書,許明智正拄著拖把認真地拖地,拖幾步就趴下來看還有沒有汙跡——大約是眼睛不好的緣故。

拖把停留在他麵前時許明智抬起頭來,還是那張昨天恍惚中不斷在腦海中閃現的臉,皴裂粗糙,戰戰兢兢。他知道許明智昨天說的話並沒錯,“我已經坐了十年牢,好死不如賴活……”

其實他想過反駁的,他想反駁說若不是你做錯事在先,我姑媽縱有通天的本領,也摧不散你的家庭,這話在胸臆間徘徊湧動,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以後我們家的家事,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飛機在婺城上空緩緩減速,橫亙婺城的江上燈火璀璨,如綴在夜幕上的黃金錦帶。貝菲不知道他今天的飛機,接他的是陳嘉謨,一臉的狐疑,想問又不敢問,淩千帆扯扯領帶笑道:“取一筆現金,送到許明智那裏。”

這一次他沒再稱呼許明智為“許叔叔”,他隻希望和那段痛苦回憶做一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