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陰下,先是邁出一隻綁著細帶涼鞋的素腿,緊接著是飄逸的裙擺和纖細的柳腰,段雲那婀娜的身姿終於出現在他瞳孔裏,發髻散了開來,微風迎襲,及腰長發亦輕舞飛揚。轉眼間一個雍麗高雅的居家少婦,換位成了一個清秀脫俗的窈窕淑女。
李恪和段雲吃飯的地方在城市的東南角,飯店不大,勝在簡潔安靜,十數張桌子,三五客人。二人選個靠窗的小方桌麵對麵坐下,就點了一個宮爆腰花雞丁,一個蒜蓉芥菜芽兒,最後是一個紫菜肉丸湯。大概是餓慘了,李恪隻顧悶頭的狼吞虎咽。段雲卻不然,隨意的扒拉幾粒米飯進嘴裏應個景兒,剩下的時間就是張羅著給愛人夾菜,又或托著腮幫子笑眯眯地看。
“你真像我媽媽。”李恪滿口飯菜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是麼?”段雲夾菜的動作停頓下來,意識中閃過一陣暈眩。在她聽起來比十年前初戀時聽到的“我愛你”且過猶不及。這句話意味著愛人對她從另一角度下了個肯定性的結論。以前她從沒想過要為誰去生兒育女,但現在隻是簡單的一句話,讓她有了為眼前這個男孩子而去做一個母親的衝動。
“怎麼突然的冒出這話來?”
“……”
我像是回到了大學宿舍裏,那裏有小玄子、豆豆、鴨子、胖子……我好像聽到了他們的笑聲,時而無邪、時而又帶些淫蕩的笑。這是我感到手指一陣疼痛,煙蒂掉在了我的腳上,啊,我可憐的腳哪。我腳上的死皮告訴我,剛才的那是幻覺,一陣虛妄湧上了心頭,我的眼簾耷拉了下來……
為什麼活著,沒有標準的答案,因為活著不由自主。然而怎麼樣活著,人類的曆史裏卻給出了涇渭分明的活法。安迪又給了我們一次為真善美而活著的理由,就像監獄長給了我們為假惡醜而活著的理由一樣。真是智慧,是安迪一手建起的監獄圖書館,是他籠絡監獄長和獄警的手段,沒有智慧,他隻能聽天由命。善是愛與仇,是安迪為獄友們爭取來的啤酒和音樂,是監獄長飲彈自盡時我們的擊掌稱快。美是希望,是安迪安詳而神秘的微笑,是爬出臭水管時的雨中重生,是墨西哥海灣安寧的藍。
希望不需要熱情,熱情的希望隻是靈魂深處一次不經意的衝動。在監獄裏,當生命的過程隻能以時間為刻度的時候,任何高漲的熱情都隻能無可奈何地向失望舉起雙手,宿命地接受命運的安排。隻有內心清澈的人才能看清人生的荒謬,否則,人隻有在麵對冤枉時委屈和無奈、在麵對壓製時憤怒和狂暴、在困境下腐爛,甚或在平常的環境中寂寞和絕望。怯懦囚禁人的靈魂,希望才可感受自由。強者自救,聖者渡人。一次是為獄友贏得冬日裏冰涼的啤酒,一次是給獄友播放天籟般的歌聲。安迪的眼神虛渺而淡定,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他不惜用一個月的幽閉來換取的,不止是自由的感覺。當華萊士喊出freedom的時候,那一瞬間雖然熱血沸騰,但漸漸冷卻後卻顯得無比蒼白。我們需要自由麼,我們僅僅需要自由麼,我們需要的是什麼樣的自由呢?
此刻,我隻被安迪安詳而神秘的微笑感動。我固執地相信了電影能夠帶來的一樣感受,叫幸福。這幸福感在那一瞬間擊中了我的全身——當安迪從肮髒的管道中逃出生天的那一瞬間,我不明所以、全身無力、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