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試著勸慰過她,但是她表麵上答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不想了。”可是,我知道她的內心深處卻還在介懷?她很在乎那個處分……你們姐倆和領導請幾天假,我們全家人團聚一次,到照相館拍一張全家人合影,作為永遠的紀念吧!回鳳陽陪陪你們的母親,醫生說,她的日子不多了。
回來的路上,你們要多加小心,祝一路平安。
父親:石天柱
198×年×月×日
看著父親的信,石依琳的臉色僵硬了,豆大的淚珠滴在信紙上,把鋼筆字跡模糊成了一片藍色的圖畫。她心中惶無所據,一種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的情緒,緊緊地抓住了她:“一定是診斷錯誤!”她緊緊吸住了嘴唇,強忍著突然降臨的巨大痛苦。
當天晚上,石依琳把父親的信遞給石依玥,一臉悲戚地說:“依玥,爸爸來信了。”
依玥一看姐姐的表情,就知道父母那邊一定出事兒了,她微微地打了一個哆嗦,問:“姐,家裏發生什麼事兒了?”
石依琳哽咽著說:“你……你自己看吧。”
石依玥打開父親的來信,邊看邊哭:“姐姐,咱媽那麼善良,她怎麼會得這種病呢!上天為什麼不可憐可憐她呀?她在農村插隊八年,好不容易回城工作了,卻得了這種病!”
姐妹倆哭著向礦領導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坐上了當天晚上八點鍾,從平庫開往鳳陽的火車。一路上,石依琳感覺火車開得太慢,等得焦急,她極度煩悶、憂鬱,心亂如麻。
翌日清晨五點鍾,列車到達鳳陽北站,姐倆連早飯都沒顧上吃,從火車站直接坐上一輛出租車,向鳳陽腫瘤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出租車沿著馬路行進,道路蜿蜒曲折,柏樹枝茂葉盛,遮擋著視線,使得她們看不到前往醫院的道路。
六點鍾,出租車駛進了鳳陽腫瘤醫院的大門。姐妹二人下了出租車,匆忙奔進了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她們日思夜想的媽媽,正在懨懨欲睡。
“媽!”姐妹倆一齊撲向母親的身邊,緊緊摟住了母親瘦削的肩膀,清泉般的淚水滴在了祁池蓮的肩頭。
人前,母親永遠是那麼端莊出眾,氣質高雅,因為她懂得如何打扮自己,充實自己,改變自己。可如今,母親沒有生氣地躺在床上,臉色蠟黃,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了。
石依琳的心髒感到劇烈的疼痛。那一刻,她忍住沒哭出來。她偷偷向醫生詢問了母親的病情,醫生說:“你母親的病已經到了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她能積極配合治療也隻能活一年,除非出現奇跡……”
聽了這個殘酷的判決,石依琳的聲調流露出一種竭力壓抑著的痛苦:“醫生,難道就沒有辦法救我母親的命嗎?”
“對不起,我們也無回天之力。趁她現在還明白,你們做兒女的多盡點孝心吧!”
石依琳又一次感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她緊緊閉住了嘴。深夜的住院部裏靜靜無聲。走廊裏的長椅上,空無一人。姐妹倆坐在了長椅上,一時無語,隻有默默相對,無聲地抽泣。
一個星期的假期已滿,返程期限已到。石依琳走到母親病床前,抑製住悲哀的感情,輕輕地說:“媽,假期到了,我和依玥乘坐今天晚上八點鍾的火車回去了。您安心養病吧……”
石依玥躲在姐姐的身後,默默地流著近乎訣別的無聲的淚水。
祁池蓮微閉著眼睛,心裏一陣酸楚,但是,她的眼淚終究沒有流出來。其實比流出來的還要難受。女人隻有在流不出淚的時候,才是最痛苦的。
感覺母親已經睡熟的時候,姐妹倆含淚離開了醫院,她們不想讓身體極度虛弱的母親再次經受離別的痛苦。
石天柱把依琳和依玥送到了火車站。告別時,他囑咐兩個女兒說:“你媽怕你們涉世不深,不懂得怎樣保護自己……你們要常寫信來,免得我和你媽牽掛。”
“爸,你一個人守護在媽的身邊,也夠辛苦了,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啊!”石依琳的聲音忽然哽住了,淚水模糊了視線,她趕緊深吸一口氣,硬是把即將湧出的酸楚的淚水忍了回去。
兩個女兒回到沙崗煤礦。鳳陽腫瘤醫院的301病房裏,祁池蓮正在接受痛苦的化療,昔日濃密的頭發,大把大把地脫落了。為了安慰每日守候在身旁的丈夫,她一直忍著巨大痛苦,默默地不讓自己發出呻吟聲,她是怕丈夫心痛,怕丈夫支撐不住啊!
一過夜裏十點鍾,醫院裏便變得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聽不到了。從窗外牆下麵那片樹林之中,不時傳出沉重的風聲。或許是氣溫下降,或許是暖氣不熱的緣故,祁池蓮感到腳底下有了一股寒意。
有時,石天柱陪著祁池蓮,漫步在寬闊的林蔭路上,她總是歉疚地對丈夫說:“天柱,我得了這種病,拖累了你,讓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