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972年,石依琳歸戶到父母身邊,被分配到沙崗煤礦當了一名工人,不久就認識了沙崗煤礦的何維雄。
一天下午,天氣格外冷,寒氣逼人,平庫縣郊外行人少,通往煤礦的公路上,有兩個青年男女騎著自行車前行。他們到平庫縣參加團市委組織召開的一個知青代表會議。
男青年是上海下鄉知識青年何維雄,他長得英俊、瀟灑,說話語調平和、溫文爾雅,高高的個子,身穿一件草綠色的棉大衣。女青年是鳳陽下鄉知識青年石依琳,她端莊、秀麗,中等身材,但體態勻稱適中,她也穿著一件草綠色的棉大衣。從早晨起來就刮著強烈的北風,滿天的烏雲聚集過來,一大塊一大塊的,堆在了遠處的天際。兩個人騎自行車順著一條公路往前行駛,一邊蹬著自行車,一邊說話。
何維雄在說話間,從側麵看見石依琳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和忽閃忽閃的長長的濃密的眼睫毛,這一刻他的心動了。
石依琳的容貌遺傳自她那位端莊、秀麗的母親祁池蓮身上,所不同的隻是,她身上沒有母親那種精明曆練、深諳世情的氣質。
何維雄試探著問:“石依琳,我們能坐下休息一會兒嗎?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談談。”
“啊!這個……”石依琳有些猶豫。
“你不想和我談談?”
“好吧。”她看似天真的眼睛,驀然閃過一抹不尋常的神色。
兩個人在公路旁邊停放好自行車,坐在了馬路牙子上。
石依琳有些羞澀地說:“何維雄,談談你的事情。”
“我的什麼事?”他的心頭閃過一陣不安。
“聽說你有海外關係,這件事是真的嗎?”她佯裝淡漠的態度,暗藏著一顆緊繃的心。
被石依琳冷不防地一問,何維雄一陣驚愕,隨之渾身放鬆了許多,他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哦,我父親是上海市一名普通的職員,從五十年代,我父親被打成了右派,父母就分開了,我和父親一起生活。我妹妹和母親去了加拿大,後來就在那裏定居了。”
“你父母為什麼分開了?”
何維雄滿臉漲得通紅:“那時我還很小,父母之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母親在加拿大給人家做保姆,妹妹在加拿大的一所大學讀書。談談你的父親和母親怎麼樣?”
石依琳說:“我的父母你都見過。我母親是北京人,我父親是鳳陽人。我父母的感情很好,我母親為了和父親生活在一起,從北京來到了鳳陽。我父親為了照顧母親,辭去工作,陪著母親一起下鄉插隊。”
“你父母的感情真令人羨慕啊!”
平庫市距離沙崗煤礦四十多華裏,從礦部翻過一座小山,就是三井的職工宿舍。兩個人騎得很慢,還坐在路邊休息了一次,這樣就耽誤了時間。冬季的天本來就短,等他們騎到礦部時天已經黑了,刺骨的北風吹著,低低的,鉛灰色的天預示著大雪將要來臨。
石依琳的心裏有些緊張,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恐懼之中,產生了一種極強的需要男人嗬護的渴望:“何維雄,變天了,可能要下雪了。把自行車放到礦部,咱們走回去吧!”四周靜悄悄的,隻有耳邊呼呼的風聲。
何維雄說:“我看還是推著車走吧,不然明天還得到礦部來取車,來回幾十裏路,挺麻煩的。”
“這麼大的風,推著自行車上山可能太困難了。”
“好吧。”何維雄心中也有些擔憂,就同意了石依琳的意見,兩個人把自行車放在礦部的院子裏,然後,空著肚子,步行向三井職工宿舍的方向走去,從礦部到三井,爬過一座山就到了。
天氣說變就變了,變得十分糟糕。狂風卷著黃沙怒吼,鵝毛似的大雪紛紛落下。寒風吹得頭疼,燈光微弱而慘淡,道路上空無一人。兩個人身穿厚厚的草綠色的棉大衣,絲毫沒有感覺到嚴寒的風雪,但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道路了。
他們迎著風雪,艱難地爬上了不算高也不算陡的山頂,不知道為什麼,石依琳感覺自己好像和天空連在一起了。兩個人站在山頂往山下望去,有三片有燈光,是一井、二井和三井的職工宿舍,但究竟哪一片是三井,兩個人誰也說不準了。很顯然,這兩個人都迷路了。
石依琳內心非常緊張,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占據了心頭,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何維雄的胳膊問道:“何維雄,我感覺怎麼好像在半空中啊!真要命!這山下,究竟哪一片燈光是三井的啊?”
何維雄心裏也很緊張,但是,他還是裝出很平靜的樣子說:“也許中間那片燈光是三井吧,或者離我們最近的那片燈光,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