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柳家老宅。
“這破宅子埋了那麼多人命,想想都疹得慌,你看這腳下黑糊糊的泥巴垢子,指不定就是哪個倒黴蛋的腦瓜漿子……”說話的是一個年約五十的紅臉大漢,滿麵的碎胡碴,看上去極為邋遢。他噙著嘴角,腳下踏了踏,見沒人搭理,自顧陪起笑來,“嗨嗨嗨,當然了,這種鬼地方對老四來說勝似天堂,你們看瘴林外麵成群結隊的土夫子,還不都是奔著老四的名頭找來的……”
“哼,老二,說那些偷墳摸墓的勾當,髒了我的地方。”柳城北放下茶碗,臉帶慍色。
“是是是,腳踩閻羅殿的摸金校尉,偏是個恨透了毛賊的正人君子,你這是屎殼郎撲香粉——說你沒糞,誰信呐?”
柳城西說得興起,得意地腆了腆肚子,卻對上柳城北不斷收緊的眸子,急忙打起了哈哈,“嗨嗨嗨,自家兄弟說說笑笑別往心裏去嗨,看你那臉臭的。”
聽到臭字,柳城北的臉更黑了,今天成心跟糞坑杠上了。
“我不就是可憐老頭子傳你的一身本事嗎?廢了心疼……”柳城西自捧自演,見無人附聲,也不想多討沒趣,便拍著腦門,忿忿地摔進紅木椅背裏。
“這身本事原不是傳給我的,不過是暫時保管。”
柳城西拉了拉嘴角,卻不搭話,房內一時安靜下來,兄弟四人正對而坐,你看我,我看你,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咳咳。”老大佯裝輕咳,引去大半目光。“這話說得在理,這身本事都是要傳給那些小娃娃的。再有十年,‘它’就出世了吧……”
“要我說,老頭子的話靠不住,什麼異能者的後代,這西遊記中的毛臉猴子怎麼就留下個這麼俊的小娃娃。還有呐……老四,嗨,養著的還是個女娃娃……”老二說話,三句離不開擠兌柳城北,兩人像上輩子結了仇似的,不囉嗦幾句不痛快。
老三撐了撐額角,似有倦色。
柳家四子雖以兄弟相稱,身形、性格相去甚遠。老大柳城東膚色奇白,晶瑩薄透,處事沉穩,倚重大局,最有家主風範;老二柳城西毛發濃密,麵紅身長,言語粗鄙,盡顯陽剛,最有鄉野痞氣;老三柳城南姿態纖細,動如脫兔,思維敏捷,甚少言語,最有清逸之氣;老四柳城北性情溫順,不願與人交集,平日裏簡居在老宅中,際遇不為外人道。
“老大,你說,‘它’究竟是什麼?”老二一向有口無心,心裏有話不會藏著掖著,問題一出,老三和老四也都微微斜了眼睛,等著老大的說辭。
隻見柳城東神色黯然,口中低語“第四隻眼……”
“第四隻眼?”三人齊齊應了聲。
“觀音之眼種前世業;普賢之眼修今世緣;文殊之眼證來世果;而第四隻……地,藏,之,眼……”柳城東麵露難色,地藏之眼,然後呢?
“怎樣?”三人來了興致,異口同聲地追問。
“我也想知道,但是,老頭子隻是丟給我一本西遊記,說什麼‘它’在西遊之中,又在西遊之外。”
“搞什麼道道?”柳城西抓了抓頭皮,“瑪雅人說2012是世界末日,會不會和‘它’有關,究竟是什麼呢?行星撞地球?”
柳城西扯得沒譜,兄弟三人懶得搭話,撇開他,又聊開了。
“嗨嗨嗨,你們別撇下我,自己嗨了呀。要我說,老頭子就是故弄玄虛,四十年來不見人影,隔個三年五載就捎個奇怪的命令,一會兒要分家,一會兒找小娃娃,又當爹又當媽……老子本是喜歡這宅子的,雖然總有生人來搗亂,但是總比安西那鳥不拉屎的黃土坡好吧。不對啊,四十年前的那幫人,好像不太一樣,隱約記得有隻大猴子,唉呀,當時太小了,印象不深刻,老大……你記不記得……”
柳城東正要接茬,柳城西卻自己嘀咕起來,“你比我大不了多少,肯定也不記得,到底是不是猴子呢?老頭子為什麼玩起了失蹤呢……”
三人看著柳城西一張一合的兩片肥香腸,無語凝噎。
柳城南眯著眼睛,狀若微醺,默默地扯出兩團紙巾,塞進了耳朵裏。老大和老四自動進入屏蔽狀態,翻著眼睛,各自琢磨心思。
柳城南看似神遊,思維轉得卻比其他人快,所有信息在腦中過了一遍之後,睜開寒光凝聚的雙眼,有些難以置信,“老大,你,剛,剛說……普賢?”
老四被他一提,也恍過神來,喃喃自語。
老三揉了揉眼角,自嘲一笑,“早知,不,不簡單……”
眾人一頭霧水,老二埋怨起來,“老三,你這輩子能不能說句完整的話,話說半截,小心咬舌頭。”
柳城南眼睫低垂,有些不自然,自家兄弟都知道他雖然腦子好使,但是從小患有輕度感覺性失語症,也就是常說的結巴,心中有數卻說不出口,久而久之,也就隻聽不說了。
被柳城西一堵,柳城南更是局促,“石,石……”石了半天,憋得腦袋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