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提心吊膽,就怕行差踏錯讓人知道了身份。
“孟公子,”門上輕響,傳來拓跋昀手下略顯生硬的漢語,“主上命我送水來。”
門板“吱呀”,兩人抬著木桶進來,放在距她左側不遠的地方。隨後一人退出,留下一人道:“孟公子,主上說多日趕路匆忙,委屈了公子,命我為公子公子洗身。”
洗身?她蹙眉,“不用。”
男子道:“這是主上的命令。”
“我說不用,”她已然帶了怒氣,“我是什麼身份,即便看不見,也輪不到一個男人來幫我!”
大燁富貴人家規矩多,他不以為異,見她堅決,隻好先妥協。退出片刻,帶著個小姑娘回來,“孟公子,主上說您若嫌棄男子手腳粗魯,便讓這位姑娘來。”
小姑娘怯怯行禮:“公子。”
孟卿雲一個頭兩個大,不懂他為何非要自己沐浴。一低頭,身上的味道飄進鼻子裏,不免僵住。唔……幾日沒有換衣,似乎確實不大好聞。
路途間遇到山溪湖泊,他們也會輪流下水洗洗,拓跋昀幾次願帶她下水,都被她借病拒絕。天氣越來越熱,每日餐風露宿、塵土滿麵,虧得他受得住,一直與她共乘。
“我身上還沒好,入水病更重怎麼辦?”她冷淡以對,“你們都出去。”
這下徹底沒辦法了。男人老老實實去複命,小姑娘留下給她端端茶、遞遞食,態度恭敬,不似隨意找來的平民女子。
與其冒險試探,不如沉默應對。
她不願洗澡,拓跋昀沒再相逼,隻讓人送來幹淨的衣裳放著,隨她的意。小姑娘伺候她用過晚膳之後就走了,她安靜等了一會兒,確定人隻在屋外守著,並沒有進來幹擾的意思,這才摸索著下床。
沿著牆壁摸過去,來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這一麵並不臨街,隔著重重房舍傳來的熱鬧喧嘩像蒙著霜霧,毫不真實。
站了一會兒,轉身往桌邊走。磕磕絆絆地碰了幾下,惹得門外人注意,直接推門而入。
她正來到桌邊,不悅地揚眉:“你們做什麼?”
“孟公子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我們就是了,不必自己動手。”
她冷笑:“我隻是瞎了,又不是廢了,倒杯水還需要你們麼?”
氣氛尷尬,另一人悶頭道:“公子恕罪。”言罷欲往外走,被孟卿雲喊住。
“屋裏點燈了麼?”
兩人麵麵相覷,低聲道:“沒有。”瞎子還要燭火嗎?
孟卿雲挨著凳沿坐下,坐正身子,手掌摸索到托盤,辨認出茶壺和茶杯後為自己斟了一杯茶。雖然動作遲緩,但形容自在,不見扭捏。
“無燈無火,一人獨坐,未免太冷清了。”眉眼染上稍許落寞,“替我點上吧。”
這並不算多大的要求,他們不用請示拓跋昀就能滿足。一人遵她之命將蠟燭點燃,等了等,見她隻是喝茶並沒有別的事,兩人便退到門外。
壺中茶是冷茶,入口幹澀,提神醒腦。她將杯中茶水飲盡,輕輕擱下瓷杯,手轉而撫上腰間。找了半天,拿出來一截極短的香,謹慎地攥在手心裏,又摸摸碰碰地去找燭台。
這次循著熱氣,很輕易尋到。一手扶著底座,一手去探火焰所在,指尖被燎得一痛,她彎了彎唇,將香湊上去點燃。須臾淺淡的香氣傳來,她笑容更甚,按照記憶來到窗邊,將香插在外頭木頭間的縫隙裏,關上窗戶。
常州……常州有她最大的定心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