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門遙遙開,百鬼自夜緩緩來。莫問行人姓與名,隻恐魂飛九霄外。聽啊遠處山丘上傳來骨笛聲,笙歌宴興;看啊這具枯骨裹著紅紗,回眸胸腔間生出了曼珠沙華。你不知骨女為何身披人皮,橋姬為何倚水歎息,青女房又為何對鏡梳妝。不知火與鳳凰火燃起萬丈,且看這一出百鬼夜行。
夜走千萬鬼,鬼煞走第一。人皆道:“七月十五鬼門開。”又怎知大凶竟在十四夜。
盛夏九伏的清朗之夜,卻格外的靜謐。樹上的鳴蟬早早地停了聒噪,草叢內的蛐蛐兒失了蹤影,水中的夏蛙也歇了巧嘴,夜晚的涼風掠過茂林中的點點青葉。往日裏熱鬧的鎮東夜市無一人擺攤,鎮中百姓吃完晚飯後便將院門落了栓,婦女們抱著孩子輕聲哄著,連平日裏最喜遊玩的賴子也安分地呆在家中。每個人都盡量不發出大的聲響,就好像暴風雨前的洋麵平靜卻又帶著肅殺。整個鎮裏隻有西邊修竹深處的半步多燈火通明,茶香嫋嫋。
鎮中青石磚鋪就的街道上本無一人,眨眼間卻多了一個老者。他身著一身皺巴巴的官服,白發高高束起,一頂官帽向右傾斜,花白的胡須長及胸口處,慈眉善目卻又剛正不阿。左手攥著一本舊簿子,右手拿著酒葫蘆往嘴裏灌著酒。街道上隻傳來他一人腳步踢踏的聲音,不知在何時,他頭頂的皎月悄悄地開始被吞去清輝。天色漸漸黯淡下來,他不悅地望著夜幕,皺眉咕噥道:“唉今日有酒無閑醉咯。這次竟來得這樣快,我得趕緊把家中的小丫頭給送走。”語罷,他的周圍便刮起了一陣旋風,風散後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鎮東口的城隍廟是龍泉鎮最熱鬧的去處之一,廟堂修葺地十分用心,外觀威嚴無比,供桌上香火旺盛。據說此處的城隍老爺十分靈驗,若是善男信女虔心跪拜祝願,心願得償者不在少數。平地一陣風起,隻見那原來還在鎮中的老漢站立在城隍廟門口,他扶了扶傾斜的官帽朝廟內走去。正殿中央安放著城隍老爺的塑像,定睛看去,這老漢極像廟台上官袍加身,不怒自威的城隍爺。老者徑直走向供桌,一個翻身穩坐在桌上,放下右手中的酒葫蘆,拿起桌上的雞腿細細品嚐起來。也許是雞腿的香味太過誘人,神像後傳來咕嚕嚕的響聲,繼而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老漢頓了一下,恍然地笑了笑,繼續啃著手上的雞腿。三兩下啃完雞腿後,他意猶未盡地砸吧著嘴,背手往神像後走去。隻見神像後鋪著一堆茅草,一個形容瘦弱的少女抱膝坐在茅草上,她身著襤褸,雙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袖,亂蓬蓬的頭發下是一雙有神的大眼睛,嘴唇緊抿。
老者皺著眉頭,語帶憐惜地說:“阿枝,爺爺不是說過了嗎,餓了就自己拿供桌上的東西吃。你看看你都皮包骨頭了…”
“不行,供桌上的是給城隍老爺的吃食,阿枝再餓也不會去拿。”少女抬起頭,嚴肅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倔強。”
“傻孩子,當日你爹將你送到城隍廟裏來可交代過你什麼?”老者手捋胡須問道。
“爹爹說,他有事出門幾天,將我托付給城隍老爺照顧,讓我務必聽城隍老爺的話。可..可如今我在此數月,卻一次都未見過城隍老爺,爹爹也不曾來接我..”說著說著,少女不禁哽咽起來,“爹爹他是不是忘了阿枝了?”
老者聞言挑了挑眉毛,哈哈大笑道:“誰說你沒見過城隍老爺的?你與他日日見麵說話,竟認不出他來,真是個糊塗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