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規則青石板鋪成的小路,縫隙間是滑溜的青苔,路邊時不時會竄出的矮草,比鄰間相互靜默的墓碑,墓碑下也會冒出草來,墓碑上是刻著沉澱在時間河流之底的人們。冷色的初陽從葉間落下,鄉下的墓園裏,盡管是幹燥的秋天,這裏的空氣依舊十分潮濕。
腳步聲順著青石板,不急不緩,踩著滑溜的青苔,邁過路邊的矮草。最終矗足在一個不高的墓碑前,墓碑上寫著——父方磊母王楠子女方楠楠
這是塊墓碑,同樣也是一個家。
安子晟蹲下身子,無言地撫摸著墓碑上方楠楠的名字。
“爸媽,女兒來看你們了。”方楠楠說的很小聲,也許她是怕自己聲音太大會吵醒了已經沉睡的父母,也許是怕自己的聲音太大會讓父母聽出她在哭。
青石板有青苔陪伴,有野草左右。而你卻是孤身一人,孤身一人在這寂寥的秋色中。
青石路上不知何時飄起了霧氣,一滴眼淚穿過重重霧氣,落在青石板上,摔成碎片。
淚水無聲,隻道是傷心處,淚雨如珠。
突然一張手蓋在了方楠楠的頭上,穿著黃色碎花連衣裙的方楠楠。
方楠楠從臂彎裏抬起頭,看到了安子晟的臉龐,正溫柔地看著她,從這個男孩子明亮的眼睛裏。
“我想,他們不希望看到你哭。”安子晟輕輕撓著方楠楠的頭發,“我也更希望在這樣的重逢裏,看到你的笑容。”
青石板有青苔相伴,有野草左右。
而你,就由我來陪伴吧。
重重霧氣中,滄桑的青石小路上。
安子晟緊緊摟住抽泣的方楠楠,摟住她瘦弱冰冷的身體,摟著她熾熱如火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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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醒的?”方楠楠蹲坐在地上詢問坐在她身邊的安子晟。
“在你走進墓園的時候吧。”安子晟看著身邊浮動的霧氣。
方楠楠咬住嘴唇猶豫了一下說:“對不起,借用了你的身體。”
總覺得這種對話很奇怪,安子晟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沒沒沒。。沒關係,隨便用。”
“噗。”方楠楠被他的話逗樂了,“身體也能隨便用呀?”
“嗯,你需要,就剛好借你了。”安子晟扭過頭,掩飾自己的表情。
方楠楠看著他的後腦勺,微微一笑,把頭慢慢靠在了安子晟的肩膀上,輕語道:“謝謝。”
就在方楠楠靠在安子晟肩膀上的瞬間,安子晟突然渾身一顫。
“怎麼了?我冷到你了?”方楠楠急忙抬起頭。
“不不不不是,你靠著吧。”安子晟紅著臉頰把方楠楠的腦袋重新摁回到他的肩上,接著迅速地扭過頭。
方楠楠看出了他的心思,心裏不知不覺浮現出一股暖意,乖乖的將頭靠在了他還不是很寬肩膀上,“安子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嗎?”
“當然記得。”
“是嗎?”
“放心吧,你可是差點踢爆了我的腦袋欸,這輩子都會記著的。”
“是嗎?”
”嗯,一直都記得哦。“
“那你說給我聽吧。”
“嗯············
輕輕的回應飄向晴空,飄向萬裏無雲來自深秋的天空。
塊塊青石板拚成的小徑,縫隙間是滑溜的青苔,兩邊還有竄出的矮草,灰白色的墓碑前放著一枝桂花。
一枝深秋的桂花。
花舞三月,草長鶯飛。時間追溯回那一年的春天,仿佛冬天就在昨天,轉眼月落日出,春天就來了。在人們還沒睡醒的時候,春天就已經銜著春泥,悄然而至。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古詩有時就是那麼簡單,又那麼恰如其分。
傍晚,天邊已經泛起了影影綽綽的夜色。跆拳道訓練室裏也漸漸暗了,最後幾束陽光奮力從窗戶爬進來,照出一排排的灰塵,像漂浮的星光。
訓練室裏還有個人沒走,紮緊緞帶,擺好姿勢,深呼吸做最後的調整。
窗外,一盞盞路燈,從城市的這頭亮到那一頭,如同一條蜿蜒的玉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