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叔說什麼沒有?”張上問。
“唉……”狗蛋歎了一聲,聲音低沉,“最後一句說,腆著老臉死在礦上,對不起你,還得找人把他送回去,給你添麻煩了。”
“通知家人沒有?”
“已經打電話通知了,他們正趕來。”
“算了。”張上猶豫一下說:“我去送吧,找袁豔要蔣叔的家庭地址,順便把工資結算了,再把賠二十萬的保險合同帶上,另外從賬上支一百萬。”
“我去辦。”狗蛋出門。
像當初送餅子那樣,用床單把蔣福來整個人裹在裏麵,巴六林和陳連尉抬著,將人放邁巴赫後座上,也多虧這車寬敞。
張上很不講究,給一般人,絕對不舍得用自己車拉死人,不吉利,也很恐怖,尤其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他要連夜送人。
沒一會,狗蛋過來,把東西都遞給他,“我和你們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你幫我盯著礦上吧,我和蔣叔都不在,你得多費心。”
又指著巴六林說:“讓老巴和我們去吧,他也是長治的,對路熟悉。”
“也行。”狗蛋應著,大概是死人了,高興不起來。
其實他又升官了,副礦長跑不掉,今年也才二十來歲而已。
發動汽車,巴六林人高馬大,坐副駕駛。
後座被橫放著的蔣福來幾乎占滿,陳連尉隻能坐屍尾那頭,微微沾著座位邊。
……
蔣福來有一子一女,都已成家立業,礦上傳來驚天噩耗,令一家人差點傷心到崩潰。
這死訊真地半點預兆都沒有,他們從沒懷疑過父親有塵肺病,就算平時咳嗽得厲害,也以為是感冒,吃點藥就成。
哭過之後,要麵對現實,準備棺木、壽衣,入殮事宜,找陰陽先生算忌日,頭七,找手巧的村婦幫忙縫孝衣……
大半夜,擾得街坊四鄰不得安生。
當知道蔣福來是死在礦上時,沾親帶故的姑子嬸子,來幫忙的人幾乎都一個想法,“礦上得給賠多少錢啊?”
好在大家都知道輕重緩急,死者還沒運回來,就問這種問題,腦子勾芡。
然而總有人自以為腦子好使,在蔣家人麵前嘟嘟囔囔,訴說自己的高見。
張上到蔣村已經是淩晨三點。
村子真不好找,打了七八次電話才問清楚路怎麼走。
蔣家的院子還算不錯,將近三米高的對開大黑門,門口有倆小石獅子,紅牆轉,有那麼點高門大戶的氣象。
當邁巴赫停在門前時,幫忙的人們全都愣住了……真有錢啊。
2007年初,有錢人相對還是少,“大奔”這詞代表著身份地位和財富,能開這車的人最少也是大老板。
更別說這幾百萬的邁巴赫,當下把所有人鎮住。
“爹啊……”一聲哭嚎自院裏傳來,悲痛欲絕。
蔣福來的媳婦兒子女兒,一起撲出來。
開了車門趴屍體上就哭,使勁撕扯床單,仿佛要把父親的靈魂拽住,拉回到人間。
哭鬧好一會兒,三人都哭癱了,親戚們才過來勸,把人攙扶回去,安慰說人死不能複生之類的話。
張上才要和陳連尉把屍體抬回蔣家院子裏,卻被人攔住。
“怎麼個意思?”皺眉問。
“人死外頭不能進家門。”有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說。
這點張上倒是知道一些,客死他鄉的人,他的魂已經在外邊了,進家門不吉利,自古以來風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