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初識(1 / 2)

逢國鼎和九年初春,三關守軍連敗,失四城。三月二十,七公子簡駕抵至榭城,近身攜親衛一人,將於守城賢臣穆元公府中接受教管。

——《萬國史·諸公本紀》

鼎和九年三月二十,出晨二刻。

城門初開。有節律的馬蹄聲自城門外響起,不多時,寧靜的長街上各處都散落了鐵片叩擊青石板的清脆聲音。黑馬掛車而行。

長劍如一泓古泉,沉默地橫在陸澤驤的膝上。小公子側過頭去望著窗外的街景,車內二人各居一側互不言語,一路上安靜得詭異。

正值籠花盛放季節,榭城主道華麟長街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青石路兩旁生滿的粉白的花苞欲開未開,墨綠色枝葉上猶掛著未退的晨露。微風清涼,四處散發出的祥和安寧之氣慢慢聚攏,像是深秋裏有人遞過來的手爐,暖暖地沁著滿心暢快。

晨風拂起,花瓣瑟瑟飄搖。

小公子的發梢上綴著一點輕巧的粉白,轉了幾圈落在長劍磨得光滑的紋路上。陸澤驤抬手撚起,湊上鼻尖嗅了嗅,將它送回微風裏,再轉頭向自家公子看過去。孩子單手托腮,身上僅著一件皎白如雪的窄袖單衣,黑亮的發絲鬆鬆地綰在腦後,周身散發出王室貴族的慵懶閑適之氣。

依慣例,陸澤驤溫雅的聲音率先打破沉默。笑容柔和,眼睛眯起來時微微挑起的眼角令人見了愈發地喜歡。

“入府之前公子想用些什麼?”

見慣了這笑容的小公子連轉頭也懶得,隻含糊地應了聲“隨便”,眼睛依舊懶懶地掃過長街兩旁的古雅鋪子。

陸澤驤披了群青色長衫,長劍掩在衣擺下,不露一絲痕跡。

轉身抖開一件略厚些的外袍輕輕披在小公子肩上,囑咐了一些明知會被當做耳邊風的話,才緩緩地掀開車簾。下車時又回身囑咐了幾句,無非是些“不要擅自下車”之類的話,卻被小公子不耐煩地截斷:

“你到底要不要去?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啊!”

“息怒。”陸澤驤絲毫不見尷尬,反而笑意更甚,“如此勞請公子稍候。”

“要去就快些去!”

“遵命。”

陸澤驤放下車簾,腳步聲漸遠。

小公子托腮無趣地盯著樹下堆滿的粉白色花瓣,似是有無限愁緒的大人一般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六歲的孩子已經無數次總結自己的生平了。

逢王七公子,身世顯赫,自小千嬌百寵無人敢開罪,甚至在父王麵前也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隻是自去年生辰父王將隨身的近衛遣給自己,便完全覆轉了原本自由的生活。

陸澤驤生得俊美,性子又溫順,在內宮裏博得不少侍婢的傾心。自己原是很喜歡他的。當時滿心歡喜地扯著他的手跑遍整個內宮給所有人看自己的新侍衛,驕傲地仰著頭聽旁人的羨慕和誇讚,卻實實地想不到他會成了母親以外第一個製住他的人。不管怎麼吵鬧,總會被他的一句話嗆得不敢大聲喘息,還像個婆婆一樣管著他的一切言行,好像稍不留意就會失了命一般謹慎。這使得他每天都能看見母親因為聽到陸澤驤的告密而陰雲密布的臉。

小公子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詛咒這個“笑裏藏刀”的隨從了。

“摔壞臉”是他迄今為止說過的最惡毒的詛咒。他覺得對陸澤驤這般相貌的人來說,摔壞臉無疑是同失了命平等的程度。

陸澤驤完全不在意。

想到此處,小公子撇撇嘴拉緊了肩上的袍子。

出晨三刻。

長街兩旁的鋪子陸續敞開正門準備迎客,街道上行人漸漸多起來,腳步聲紛亂,人聲嘈雜。

小公子探頭四處張望一番,沒有找到陸澤驤的身影。在車裏坐得膩了便起身挑起了車簾。視野瞬時開闊,青石板路望不到盡頭。此時孩子已將隨從臨走的囑咐盡數拋之腦後,一躍落地,挺起胸膛沿石板向西大步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