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天氣回暖得快,三月末便已催人們換上輕便的衣裝,早早離榻勞作。
小公子許是初換了新的住處,一時不能適應,倒也難得起了個大早。當他披上外衫,爬上椅子推開窗戶時,天色微白,方及出晨一時二刻。陸澤驤正側臥於臨置的床榻上熟睡,全不覺自家公子起身的響動。
小公子也不願驚起他來嘮叨,便放輕了手腳,自窗台爬下來,坐在椅子上靜觀東園景致。
穆元公好籠花,數年前於東西兩園各植十二株籠花樹苗,現今已開得茂盛,年年春季落花成毯,如同暖春落雪。昨日似乎聽穆瑾提起過,每年溫姨都收了花瓣釀酒,藏於西園窖下。
如此想著,卻莫名地對那籠花酒起了興趣,心下想著“花瓣如何釀得成酒”,一雙小手已撚起窗台上新落的花瓣探進口中。
“這花瓣澀得很,公子當真吃得?”
陸澤驤慵懶地聲音突兀響起,驚得小公子慌忙回頭,外衫自肩頭抖落,小小的身影愈顯得嬌小單薄。
待靜下了心,看清陸澤驤滿麵的惺忪睡意,小公子才將口中苦澀的花瓣盡數吐出來,撇過頭不去看他。陸澤驤隻得起身,以關窗的借口來喚自家公子至榻旁更衣梳洗。
小公子自然不聽的。
於是又免不了陸澤驤沒有休止的嘮叨:“公子尚年幼,受了風寒可算是大病,來日落下劣疾,若王上與夫人問起來,公子可忍心叫這全府上下受牽連麼……”
“閉嘴,陸澤驤!”小公子怒吼道,“你究竟是婆婆還是隨從!”
“王上與夫人命我隨侍公子,自然少不了照料起居。”陸澤驤卻應得在理,轉而扯出一副得逞的笑容眯著眼望向小公子,待他來做反應。
小公子怒目而視,吼道:“你既是我的隨侍,理當聽命於我!如今離了王都這麼遠,父王和母親的話早已不作數了!”
“如此說來,似乎有些道理……”陸澤驤抓抓頭發,將原本未經打理的長發抓得更是亂作一團。
未及小公子得意,隨從卻先開口道:“公子還是穿好衣物,梳洗整齊為好。”
麵上驟然笑意溫潤。
“你……!”
“今日頭一回上課。”陸澤驤迅速以笑意截住小公子仿佛立時便要噴湧的怒氣,湊上前道,“夫人請穆公為公子取名,該是重大的場合,公子不可疏漏。”
“不要!我有名字的!”小公子扭過頭去。
陸澤驤怔了一瞬,笑意忽然豐富起來,直起身子自八尺餘的高度俯視小公子,語氣中帶上幾分怪異:“日後人人叫得這個名字,許叫上一輩子,公子不介意麼?阿——七——”
最後二字音調悠長,字字分明,聽得小公子氣急暴怒。
“放肆!本公子愛昵之稱,豈是你這孽畜叫得!”
“如此,該喚公子做什麼?”
“你當今該喚我‘公子’,日後該喚我‘王上’。”小公子清清楚楚地咬著字眼,仿佛立刻要聽見滿堂朝臣高呼“吾王萬安”一般。
這般欲笑不得的模樣陸澤驤早已盡收眼底,隻是忍了笑意未說出來,換言道:“若是王上與夫人呢?或是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