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陸澤驤隨著葉騁穿過野地進了城,一路沿著華麟長街的主道步行,悠悠散散地像是街邊曬太陽的老人,便逛得了將近一個時辰。
午正一時三刻。
華麟長街依舊溫軟軟的,往來客不算太多,唯一顯眼的是一輛四駕的馬車,蓋簾用得上好的貢錦,白底墨竹,一派逍遙閑逸。車旁隨著兩名驅馬的仆從,似乎是從廬遠城來的客商或是王都的官員。
馬車從陸澤驤身旁經過,陸澤驤沒有抬眼。事實上,街上的行人也沒有抬眼觀望的。它就這麼徑直消失在長街另一端了。
“喂!”葉騁狠狠往陸澤驤小腿上踹了一腳,怒道:“叫你四聲都不覺麼!”
“少爺息怒……”
“這裏就是遲哥哥的麵館。”葉騁冷著臉踏進小店,“遲哥哥家的麵是老手藝,在榭城可是遠近聞名的,日後你可大有口福了。”
旋即換上一副乖巧的笑麵,刀槍一並擱在窗角的方桌上,極活潑地奔去了櫃前。陸澤驤定睛瞧了瞧,掌櫃娘子溫文秀雅,一副賢德淑良的樣貌,於葉騁的反應便也懂得了幾分。
葉騁踮起腳俯上櫃台,甜膩膩地喚了聲:“英姐姐!”
掌櫃娘子見了他,也親如自家兄弟一般招呼:“阿騁乖,午飯加了酒丸子,哥哥在做呢。”
“酒丸子”一詞落下,還不容旁人再說,葉騁已經歡呼著奔進了廚房,口中不斷喚著“遲哥哥”。陸澤驤正欲叫住他,手也停在半空,半晌才轉了個方向摸上後腦,歎氣自語道:“果真不該信他麼?”
掌櫃娘子抬眼怔了怔。忽見八尺半餘的陌生男子站在眼前,桌上隔著刀劍,榭城的百姓多半會怔住。不消一瞬,掌櫃娘子便恢複溫雅,移步迎出了櫃台。
“客官可是穆公府上新到學生的侍從?”
一麵收拾好刀劍擱在牆角,抹一遍桌椅,一麵和善地請陸澤驤落座。
陸澤驤略顯些拘束,喏喏地坐下,可巧被葉騁見著。大孩子給櫃台前的食客遞上清蒸桂鬆魚,毫不客氣地回身道:“從不知你還懂得什麼拘束,你可當心些,遲哥哥的菜刀耍得可厲害呢!”語畢,甩手進了廚房。陸澤驤在身後連聲稱“是”。
“阿騁就是這般脾性,卻沒有半分的壞心眼,您多包涵。”掌櫃娘子躬身賠禮,手上利落地沏上一杯清茶敬在陸澤驤麵前:“還望不嫌棄小店粗茶淡飯。”
陸澤驤忙使雙手接過茶盞道:“哪裏,方才那道清蒸桂鬆魚可是難得吃上的人間珍肴。”
“再尋常不過,客官喜歡便好。還有些賬目需清算,客官請便。”
“……請。”
掌櫃娘子頷首便退了回去,往後廚問道:“阿騁,今天是不是雲家的大公子來了?”
“我才不關心!”
葉騁捧著溫熱的酒丸子擱在陸澤驤眼前:“喏,嚐個新鮮。整個天下都吃不到這般美味的酒丸子。”
陸澤驤應著,執起筷子夾了一整個肉丸子送進嘴裏,幾口便吞了下去。隻慶幸眼前的是葉騁,顧著吃自己的,並不管他,若是白孤在眼前,必然要怒斥他的失態。葉騁不指責他,全是因他一副公子般的吃相。
迄今為止,葉騁所見吃相優雅的人,除去穆元公隻有雲巍蘇了。此二人不論大小宴席,何種場合,定是衣衫齊整,袖口領口纖塵不染,展袖落座起便是腰背挺直,麵相溫潤,執著皆四指執三分有二處,舉動輕盈,至餐畢,竟能不出一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