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張士敏(1 / 1)

張士敏

在咱村故去的人中有的名聲很大,有的碌碌無為。但你要說最具爭議,最有傳奇色彩的還是長張士敏。

到了現在,我們對於張士敏的材料仍然是片段性的。大約分為這麼幾段,一是少年長在咱村,大約十六七年。二是離奇失蹤八年都之後回到咱村。三是抗戰勝利後傳聞他是威震敵膽的敵工團團長,自己否認。土改無人問責。四是文化大革命期間被好奇的紅衛兵揭開身世之謎,承認自己是敵工團團長,並說出自己是幾宗重大人命案的實施者,當夜自戕而死。

張士敏是咱村西頭張秀才家的獨苗。張秀才這一支人丁不旺,三代都是單傳。張秀才四十大幾了才討小生得獨子,取名士敏。怎奈士敏從小就身體虛弱,每一生病張秀才就要陪病一場。醫生說此子**天虛,進補不得。無奈張秀才請來武師,修經端骨。武師換了好幾撥,張士敏出的門來還是黃臉矮身,一副病秧子相。直到那年村西頭來了個騎驢的糟老頭子,到張秀才家討碗水喝。看見了張士敏,連呼奇了奇了。於是住在張家一年有餘,那一年張士敏不僅長了個子,也不再經常犯病。那騎驢的老頭子這才離去。沒兩年,咱村附近鬧瘟疫,張秀才及大小二夫人一並離世而去。沒過幾天,有人看見張士敏背了包袱鎖門而去。直到日本人占了古鎮的那一年,張士敏這才回來。還是那一臉病容病秧子樣,隻是頜下添了一把胡須。臨走他也沒有留下什麼話,家裏的三十來畝地大數被幾個親戚分種著,當然也有被別人賴走的。見主家回來,仁義的隨即登門還地,也有人捎信說收了眼下的莊稼再還。那不吭不哈的第二年都乖乖地還了。為啥?這一半年裏鄉間有頗多的傳言,這傳言有不少指向張士敏。自從這次回來後,張士敏輕易不出門,四門緊閉。沒過幾天見有人送來兩匹快馬,隨雇了鄰村的一個老漢喂馬,每月大洋一塊。把老漢喜得把掃院的活都包了。老漢勤快沒得說就是一門耳朵背。有人時常看見張家晚上有人進來出去,不知弄些啥。張士敏白天出去,常是一匹白馬飛馳而過。據說那年張士敏在古鎮喝羊湯,鄰村的張賴子他爸叫他回去收秋。張賴子是個賭博鬼,那天剛贏了錢出來喝羊湯。老漢伸手去拽張賴子,張賴子沒好氣地一揚胳膊老漢把老漢摔到了地下。眾人都忌憚張賴子的惡名是敢怒不敢言。張士敏走上前去,淡淡的說,你這人咋這球樣?老人來了你隻顧自己日囊,這還把老人推倒。說著伸手扶起了老漢。張賴子自忖自己無理,嘴上還是不軟,你是啥求人?你管我砍爛!砍爛是晉南土語閑的沒事的意思。張士敏給老漢叫了一碗羊湯,又問了幾句,打馬揚長而去。過了幾天人們議論紛紛,說張賴子不見了。其實那幾天張賴子等古鎮附近的一幫混混正準備應日本人的差,成立搶糧隊。張賴子就是其中的骨幹。找見張賴子身上還裝著一塊白布,展開赫然幾個血字,古鎮抗日殺奸團。後來那年的混混搶糧隊就沒弄成。不少混混見了張賴子的慘象,又怕日本人逼,連忙跑遠了。事後有人說這事怕與張士敏有關,就有人反對,就張士敏那病秧子樣,可能嗎?恐怕他連張賴子都幹不過呢。

那時咱村這片遊擊隊才拉起來,剛開始漢奸的勢力很囂張。最壞的就是古鎮的商會會長焦邦子。他為了保護自己的買賣,應日本人的要求,在商會的幌子下,替日本籌款征糧,老百姓苦不堪言。據講焦邦子是個讀書人,但講話卻從來不斯文。他接到過兩三回敵工團的規勸信,看都不看就撕了。最可談(晉南土語過分的意思)的一回,他吩咐手下,把敵工團的規勸信和一桶大糞一起吊在古鎮南門外。並貼出告示限期三天要敵工團前來應戰。三天之後敵工團沒來他得意地在南門上放鞭炮,殺(猛敲的意思)鑼鼓,跟敵工團示威。第七天頭上,焦邦子在自己戒備森嚴的深宅裏失蹤。直到二十年後人們才知道真相。

咱村是日本人糟害的最少的村莊之一。原因是一到關鍵時候就有人打槍。張大貴見了日本兵不敢來硬的,要糧給糧,要人直撓頭。可就當日本兵把手伸向躲在坑上瑟瑟發抖的大老婆時,村裏響了兩槍,驚跑了他們。張小是個死眼的主,日本兵來了他不慫,要啥啥沒有。日本兵把他吊起來打,眼看就不行了。這時又響了兩槍,驚走了日本兵。後來皇協軍執行個啥任務,都繞著咱村走。都言說咱村有邪性!但張小全家還是被滅了門,他這人一門貪利,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把糧賣給日本兵是一種變相的資敵行為,但他就是這樣要搶沒有。抱著元寶跳井,舍命不舍財。

日本投降之後,就見過幾回有身著軍服,腳蹬皮靴的正規軍人去張士敏家裏。不過待的也不長,張士敏家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共產黨遊擊隊組織起來了,很多人公開參加了。很少再聽見什麼敵工團的消息,人們都快把這個名號給忘了。解放軍野戰部隊打過來的前一段,咱村就出了張小全家被滅門的怪事。直到文化大革命,人們對這是都是雲裏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