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人間蒸發、社會性抹殺,無非也就是這樣的境況。
想來自己挺倒黴的。既幸運又倒黴。
他是冥神之子,當世冥君,殺伐決斷,刑盡天下。然而到頭來,卻連自己的命運都決定不了。
他是妖神後裔,妖中之皇,縱橫捭闔,睥睨蒼生。可惜從未有過選擇,甚至連因果都未曾弄清。
說到底,這個一步步走上來的年輕人還是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靈異事務所的小員工。
哪有未來?下一步的路隻在看不見的腳下。
咬了咬牙,算是啐了一口冥冥中的存在,他在單身公寓附近的停車場熄了油門。
夜已漸深。這個時間,辛勤工作了一天的白領們大多都已經上床休息。對他們來說,夜晚的意義隻能是為了迎接下一個黎明,然後投入全新一天漫無邊際的工作。循環往複,周而複始,上班,下班,沒有自己的生活,有的是指打著“生存”旗號,控製最好時光的時鍾般刻度化的一分一秒。
而在這種情況下,滿樓黑燈的窗戶中,唯一亮著的一間應該是很突兀的。
因為它的主人沒有工作,不需要上班,自然也就不在意休息的時間。而租住在單身公寓中的非白領戶,在陸城的交際範圍圈中,有,也隻可能是一個人,那就是他今晚造訪的主角。
憑著這樣醒目的標誌,即便記不清門牌號,他也一樣很輕鬆的找到了門。
給他開門的那幾個老道士收養的女鬼已經換下了那身惡俗的女仆裝,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刻意營造出莊重的氛圍,每個人都換了一襲白色的素衣,疊著長而寬大的袖口,看上去頗有漢服的韻味。
陸城對幾人一一行禮,也不客氣,徑直走進了門。
迎麵的正廳中,一身道袍的老道士正係著長長的圍裙,在廚房裏忙活得熱火朝天,雖然派頭架勢不像是什麼一流名廚,但是光看氣勢還有那麼幾分模樣。
老道士還會下廚,這是陸城始料未及的。
在他的印象裏,這個整日瘋瘋癲癲的老家夥應該所有生活起居都得在幾個女仆鬼的幫助下完成,今天看到他親自下廚房,怎能不令人感到驚訝。
聽到開門聲,老道士用餘光掃了一眼正在身後凝神觀望的陸城,嘴角間不自覺淺淺一笑。“來了就先坐一會兒,你來得巧,剛好趕上我們家夜宵的點兒。”
陸城笑了。
“我們家”?這個房子其實隻有你一個人在住好麼?
也許吧,這幾個女鬼就是他的家人。而盡管整天瘋瘋癲癲,這個老家夥卻依舊把這個方寸之地經營的繪聲繪色。
明明是一個孤家寡人,卻能從他的話語中聽到深深的溫暖。這不禁讓陸城開始懷疑,什麼是瘋,什麼是清醒,什麼是追求,什麼又是滿足。
他在客廳沙發上靜候的時間並不長,幾乎隻是五分鍾的時間,老道士就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麵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陸城露出了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說:“你忙活了那麼大半天,就是做出了這個啊?”他本來還以為這家夥深藏不漏,可能真的精通什麼廚藝也說不定,現在看來,自己果然還是高估了一個大齡宅男的生存技能。
老道士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也不做辯駁,隻是細心地擺上了兩雙筷子。“不要小看一碗麵,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再簡單,也能自有一番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