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霜泣(2 / 2)

絢烈的火光割據一瞬,照亮了來人黑衣下明亮的雙眼,也照亮了卞城王終於變色的臉頰。

雙雙後退後,沒有人再貿然上前。

一邊遙指著對手的眉心,泛著黑芒的劍尖上是一滴挑飛的血花,另一邊則是收劍回鞘,閉目不言,靜等著雪落乾坤那一刻的居合極意。

他們都在等,等對方出劍的那個契機。

“最後的機會,你到底是誰。”

“你猜。”帶著嘴角的冷笑,那人雙聲重合的音色像是厲鬼的獰笑。

卞城王深吸了一口氣,拔劍的那一刻,所有的劍光凝聚成了一線,仿佛葉落知秋,而天地無聲。

破邪三武之一的極道劍技,出手後便是靜默無言的一擊必殺。

黑色的身影放下了黑色的長劍,明亮的眼神彎成了兩道月牙。

那一劍,凍住了時光,卻凍不住胸腹出滾燙的不止血流。

本該一線後切下對手頭顱的一劍無聲,在對方脖頸前半寸的地方轉為了收劍式。

這招之所以被稱作極道劍技,就是因為在出劍之時全身所有的動作都是為了迎合斬殺那一刻的天地無聲,從而一劍既出不留退路,在完全拋棄防禦手勢的境況下,全身的力量灌注劍身之上。

這是拋棄後路的一場豪賭,賭的是自己手中的劍可以斬斷一切目標,賭的是自己的出手速度遠遠快於對方。

黑衣人微微一笑,拔出了插入卞城王胸腹的劍刃。

他明白他賭贏了。

因為不確定,不確定他黑袍下的真實身份,所以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這個做父親的還是選擇了收手。

他收回了已經斬出的劍,就是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拿陸城的命去賭那個猜想的可能。

為人父母者永遠不可能對子女下殺手,無論麵前的黑袍下到底是誰,想到了那個可能性的瞬間,就已經注定了他今天必死無疑的結局。

劍者的心當如金鐵不動,很可惜,在那一刻,他看自己是一名父親而勝於一位斬妖無情的閻君。

他死的時候無話,但是所有的行動已經留下了最好的遺言。

“真偉大。”

來人輕輕鼓掌,幫雙目未瞑的楚寒合上了雙眼。

雪花紛亂,染白了他舒展的雙眉。

遙遠的燈盞下,西裝革履的人擎著一柄黑傘,目光遙祭著這場看在眼中的葬禮。嘴角的冷笑勝過了冰下的深寒,眼神中的憐憫和不化的表情一樣無任何感情。

這是場肮髒而惡心的戲劇,而他已經厭倦了做那個為之落淚的觀眾。卑微的人性需要有人去憐憫,至於那不可饒恕的罪惡,總該有人的鮮血去衝刷。

……

“你怎麼了?”看著談話到一半表情突然凝固的陸城,老道士點著手中的煙,隨口問道。

“沒什麼。”回過神來的陸城鎖著雙眉,“突然間感到心裏一陣抽搐而已,說不清什麼感覺,大概是沒休息好,這兩天太緊張的緣故。”

“冥君再造的降臨儀式就在這兩天,一定注意保重身體。”點上了一支煙,剛剛回憶完過去的老道士同樣的一陣神色悵然,“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有關通冥殿的詔令就會下達到你這邊。票數的話你跟張慕言持平,但是作為資曆最老的前輩,轉輪王那票的分量明顯是偏重於我和其他的閻君。所以最後的結果差不多已經確定了是你。”

“明白。”陸城苦笑了兩聲,讓他這個正牌的冥君去接受人家偽造的儀式,這件事真是怎麼想怎麼覺得可笑。

“別想多了,”老道士輕笑,看樣子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你的血統沒有覺醒,這次所謂的降臨儀式,其實於你而言隻是另一種層麵上的喚醒。別人的話成功率還不好說,對你這個正牌兒貨恰恰是百分百成功,所以從一開始,這個過場就是專門為你而生的東西。如今票數上得勝,也算是天意如此,你糾結個什麼呢?”

“你說的是。”陸城點頭,神色卻不見舒展。

“確定沒問題吧,”想了想,大概還是有些不放心,“我看你從剛才開始臉色就一直有些不對。說了別有心理負擔,難道你道士叔還能害你不成?”

“不是。”陸城搖了搖頭,目光開始不自覺地瞥向了窗外的遠方。

“你經曆過那種突然的難過麼?”他突然問道。“就是突然到來的莫名感傷。這種感覺說不清楚,像是原本充實的內心突然空了下來,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丟了,但是你卻想不起來那是什麼。”

“我發現最近你是越發傷春悲秋了。”聽了這話的老道士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也許。”陸城聳了聳肩,目光仍舊停留在遠處看不清的黑夜。

晚風吹拂,落在窗台上的,是一片淚痕狀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