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想,爸爸不在家,奶奶一個人帶你很辛苦,作為小小男子漢,你是怎麼為奶奶分憂的呢?”他的原意是要教寧想不要調皮搗蛋,要體諒奶奶,可是,並沒有直接這樣用教訓的口吻說,而是換了種方式,直接先肯定寧想一定是為奶奶分憂,然後讓寧想自己去想他該怎麼做,他能做哪些。

寧想歪著頭想了下,“爸爸,我能做的還很少,我可以管好自己吃飯、彈琴、洗澡、看書、寫作業……”

寧想覺得自己隻能做這些太內疚了,馬上有補充,“爸爸,我還幫奶奶捶過肩膀,我喜歡吃的都給奶奶留一份……”他還是不滿意,怎麼辦呢?

“爸爸,我會快點長大,長大了我就能幫奶奶了。”他很鄭重地說。

“嗯,寧想已經做得很好了,繼續加油。”既然寧想自己定了目標,而且目標還不錯,就不需要他當爸爸的多嘮叨了。

恰在此時,家裏座機響了,寧至謙去接,那邊卻傳來寧守正的聲音,“你今天去送寧想?”

他想冷笑,現在記得寧想了?

不過,他沒有,隻是把電話掛了。

寧想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抵不過心裏的好奇,問,“爸爸,為什麼你和爺爺不好?”

寧至謙怔住,這是寧想第一次問這樣的問題,小孩並非不懂,還真什麼都能感知。

“寧想,我不是和爺爺不好,而是……而是……”要反轉這句話,實在牽強,“是男人之間相處的方式,但是爸爸做得不好,寧想不要學。”

“哦,知道了。”寧想仍然不理解,皺著小眉頭說。

而醫院,寧守正捧著手機,想苦笑,還沒笑出來,心裏就如潑了苦膽汁了。

醫院的清晨醒得早,往往天還沒亮透,保潔員就已經開始打掃了,溫宜也在這些響動裏醒來,醒時,寧守正還在身邊。

她再次怔了怔,瞧他眼裏的紅血色和一成不變的坐姿,難道他坐了一晚上一動不動?

她的蘇醒自然也驚動了他,他從恍惚的狀態裏清醒,立即去打水來給她洗漱。

她懨懨地搖頭,“放那,等下我自己來。”

他沒聽她的,隻問她,“溫宜,還記得好多年嗎?”

“溫宜,你還記得多年前嗎?”寧守正怎麼會讓她自己來?手術第二天她能自己來?這個外表柔軟,內心強硬的女人,他曾最欣賞她這樣的特質,也正是她的外柔內剛,給了他溫柔和支撐,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他需要一個怎樣的她,她都能完美呈現出來,可是,再剛強,她終歸是個女人,能強到何處去?饒是多年前,他那一場病,尚且享受她的溫柔嗬護,更何況她一個女人?

而溫宜怎麼不記得多年前?

他身體還算強健,這些年裏傷風感冒都少見,唯獨的,也是胃不好,當年下放的時候落下的病根,後來數年的酒場生涯更是每況愈下,最後做了三分之二切除,是她衣不解帶照顧他,他住院一場,她生生瘦了一圈。

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娶了她對他而言就是娶了整個世界,他願意為了她和兒子奮鬥一生,他要和她永遠這樣相攜著走下去。

嗬,實在諷刺,如今也隻能理解為他的世界不隻一個。

她略略動了動容,不過幾許蒼涼。

多年夫妻,一色一容都能辯查秋毫,她的微微變容,落在了他心裏。

“我知道,我現在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會原諒我,也許對你來說,我這個丈夫可有可無,甚至沒有我你過得更舒心一些。可這麼多年夫妻,我們至少是親人,我希望,不管有沒有我,你都過得好,看著你過得好,隻要你過得好,我心裏都高興。但是我們年紀大了,身上的零件都老化了,總有個三病兩痛,兒子有他的事要忙,有他自己的小家要顧,我們總不能老拖著兒子,我不好的時候,我自己自生自滅,不給你添麻煩,但是你不好了,該我來照顧你。”

溫宜聽著他的話,眼睛看向了一旁。

他卻用溫毛巾開始給她擦洗,給她用紗布清潔口腔的時候,就用的當年寧至謙剛出生她給兒子洗口腔的方法,那會兒,給兒子洗澡洗尿片都是他們倆自己……

初時,她是閉著嘴不讓的,他輕輕擦著她的唇,“你就當我是特護好了,至少,是最熟悉你的特護,知道你的喜好。”

寧至謙將寧想送去幼兒園之後去了醫院,車上有他給寧守正帶的早餐。

進病房以後,他隻是將早餐放在小桌上,也沒看寧守正,直接輕聲和溫宜說話,“媽,昨晚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