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宮裏,放眼望去,白幡湧動。而偏殿裏,跪滿了一身素縞,暗自低泣的人。因為薑夫人雖為夫人卻不是齊侯的正妻,所以葬禮也隻能在偏殿舉行。放眼望去,跪在下麵的那些人又有誰是真心為她的離去而難過的呢?而最前麵跪著的,正是衛頌,此時他肅著一張臉,薄薄的唇緊抿著,原本豔麗的臉此時透著冷意。屏風後的玉素,看著這樣的衛頌暗自歎息,此時孤傲又冷硬的他,怎麼也看不出昨日脆弱的模樣。
想到昨日,玉素又有些恍惚,竟有些不敢麵對此時的衛頌,也不想再看跪在那裏哭的虛假的人。她示意墨離靜靜的推著她離開。墨離推著玉素在外麵走了好久,幾乎逛便了整個齊王宮,但玉素卻還沒有回去的想法。於是墨離隻能推著她接著逛。卻不知怎麼的,竟逛到了蒹葭殿。麵對這片殘存的廢墟,主仆不禁都有些發愣。那晚的大火一直燒到白晝,因為是深夜,蒹葭殿又地處偏僻,所以直到火勢蔓延到了隔壁的宮殿,才有人發現。
玉素有些怔忪,她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傻女人。但卻沒想到,這個傻女人竟會為了兒子做到這種地步。
自從她得知了那個秘密,她便知道,薑夫人沒瘋。她隻是為了保命不得不裝瘋罷了。
是啊,作為一個女人,親眼撞破丈夫的好事。是作為妻子的不幸,尤其這個丈夫還欲將自己殺之後快。而看到丈夫欲圖不軌的對象竟是自己的兒子,便是作為母親的不幸了。想來任是誰也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所以為了保住自己,保住兒子。她也隻能裝瘋了。
她將自己的病鬧得人盡皆知,讓齊侯不能輕易處置了她,而齊侯又不確定她是否會將那件事情說出去,隻好暫時與衛頌保持距離。這段時間卻給了衛頌機會,他趁機積攢實力,脫離了齊侯的掌控。出宮建了自己的府邸。而此時的薑夫人就隱隱成了齊侯控製衛頌的砝碼。兩人就這樣僵持了許多年。
而薑夫人呢?原本便是不得已才裝瘋的。但,沒想到這一瘋便是許多年,無論是宮人的欺辱還是齊侯的監視都讓她飽受折磨。而這麼多年來,她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瘋還是假瘋了。她恨齊侯的薄情,恨衛頌的無作為,甚至開始恨衛頌勾引了自己的丈夫。她折磨衛頌,以此來獲得報複的快感。長久壓抑的生活,早已讓她忘記了她如此折磨的人,是她血脈相連的兒子。
原本,這些都是玉素的猜測,但自那日見到薑夫人後,她的猜測便得到了證實。因為她看過薑夫人的那雙手,雖然她已經不複從前美麗,卻依舊幹淨,就連指甲都修剪的十分整齊,不染灰塵。
試問一個行為不受控製的瘋子怎麼會有如此幹淨的手呢?
於是她把秋送到了薑夫人身邊,讓墨離將衛頌的消息帶給秋,讓秋在無意間將衛頌的消息透漏給薑夫人。讓她得知衛頌的處境,與她在衛頌心裏的地位。
玉素知道,當薑夫人知道自己成了齊侯要挾衛頌的工具,她總有一天會為了衛頌而毀滅自己,因為母子天性,是誰都無法拒絕的。她的目的,便是要讓衛頌失去最重要的人,以此報複他上一世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是她的人給齊侯下了藥,激化了矛盾,打了衛頌一個措手不及。因為她怎麼也沒想到衛頌會真的想與她完婚。而她根本不想嫁她,所以她不想再等下去了,她想接著公子堯黎來齊的機會,離開齊國。
齊長公主不複她的期望,在第一時間就包圍了太子府,就連公子堯黎帶來的兩萬鐵騎都被她攔在了城外。她從不擔心失敗,因為她知道衛頌的能力,那個男人不會輕易服輸的,而這場戰爭,他贏了也會付出極大的代價,隻能算是慘勝,而她打擊衛頌的目的也算達到了。而且就算衛頌這次真的敗了,她也可以隨著公子堯黎退回中山國。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損失。
而她早就將當初針對薑夫人的計劃拋在了腦後,但,也就是這個早被她拋在腦後的女人,卻給她帶來極大的震動。
那個她從來不放在眼裏的女人,竟讓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打破了齊長公主對衛頌的封鎖,將她的兒子迎進了齊王宮。而那場照亮了半個臨淄城的大火,讓齊長公主連掩飾也不能。畢竟她雖能阻止衛頌探病,卻不能阻止他入宮奔喪。而身為齊侯四夫人之首的薑夫人的葬禮,也不可能在宮外舉行。
那一晚,玉素就站在院中,望著蒹葭殿的方向,發了一晚上的呆。她的計劃實現了,但她卻不開心。恍惚間,她想起一句話,女子雖弱,為母則強。
第二天晚上,隻一日不見就變得蒼白憔悴的衛頌出現在她院子裏,並呆了整整一晚。而她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竟然沒有拒絕。那一晚,她彈了一晚的安魂曲。而衛頌則靜靜的將頭埋在她頸間,一晚上都一動不動。在天蒙蒙亮時,她收了手,對衛頌說了這一晚唯一的一句話:“去吧。不要辜負了夫人的心意。”而素來驕傲的衛頌卻因為她這一句話,在她懷裏像個孩子一樣,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