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雨了!
雨從天上來,一點一滴,滴到了羅筱曼的頭發上,臉上,還有身上;又從羅筱曼的眼睛裏,流出來了,一汪一汪,最後回到了羅筱曼的心裏,一點一滴,不知其味。
雨來了,風也來了,似乎四麵八方的風都來了,都朝羅筱曼呼嘯著過來了,所以心才是冰涼冰涼的。這個時候,羅筱曼的世界反而簡單了:因為雨水朦朧,羅筱曼反而看不清來來往往趕路的人,隻知道有一道道影子走了過去,走了過來;因為風聲唳唳,吹亂了頭發,灌進了耳朵,卻也因此聽不到那些小人的嘈雜。多麼安靜的世界啊!
“你還好嗎?”一位頂著一頭大卷發的老人站在羅筱曼的身邊,用法語問她。這位老人是在地鐵站內乞討的一位老人,長年安靜地坐在入口的一根柱子地下。
羅筱曼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但是這一次羅筱曼看到了一個留著長頭發的年輕人,拿著畫板在畫塞尚的《聖維克多山》,上一次看到他時,見到的是一個頂著足球的小男孩,穿著紅白藍格子的襯衣,灰色的背帶短褲,帥氣地咧著嘴笑。
“你還好嗎?”老人執著地問,因為他坐在羅筱曼對麵的地鐵入口處已經好久了,看著這個女孩神色十分怪異,下雨了,也不走,不過這一次他用的是中文。
“還不錯,謝謝!祝您度過愉快的夜晚!”羅筱曼看著這位老人,歲月留恨,世事無常,就是這般。隨即扒了扒濕嗒嗒大頭發,羅筱曼用法語回答了他,站起身來,準備回去。
“帶把雨傘吧!”老人用法語說,遞給羅筱曼一份地鐵站內放置的免費報紙《20分鍾》。
羅筱曼接過報紙,低頭說了一聲“謝謝”。打開報紙,把報紙撐在頭頂。
“c’estlaVie!”老人在後麵扯著嗓子喊了一下,似乎是說給羅筱曼聽的,或者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亦或是說給路人聽的,也有可能是說給每一個在風雨中搖曳的生命聽的。
“這就是命!”這一次,羅筱曼想把這句話翻譯成這樣。上學的時候,她總喜歡把法國人掛在嘴邊上的這句話翻譯成:“這就是生活!”可是,現在,她覺得老人想說的隻不過是這句話:“是的,這就是命!”
這就是命?無用的人,才會這樣說;懦弱的人,才會這麼說。如果是三年前,羅筱曼肯定會這麼淡定從容地說。可是現在,羅筱曼卻隻能這樣說:這就是命。老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羅筱曼此刻覺得不用等三十年,三年即可知道哪是河東,哪是河西。
比如現在,她又走過了這個巨大的旋轉木馬。這兩年多以來,每天回家的路上,必定會經過這個兩層的旋轉木馬。她很漂亮,木馬很大,配色也很鮮亮,好聽的音樂,還有夢幻的燈光,一閃一閃地,就像從公主的城堡裏借過來的寶物,安置在羅筱曼必經的路上。很多次,羅筱曼都忍不住想投幾個硬幣,也坐上去,那必是童話裏的白馬,踏著厚厚的白雪,一路奔跑著送過來的歡笑和幸福。可每一次羅筱曼都忍住了,倒不是因為上麵坐的都是男寶寶和女寶寶,而是因為她盼望著,有一天,吳驥堯陪著她,幫她做上那個高高的木馬,看著她,朝她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