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豔霞,17歲,高三
由於各寢室隻管自掃門前雪,樓梯間就成了衛生死角、老大難。而樓梯間來來往往的人流量還挺大,如果不及時打掃,校長恐怕都不敢前呼後擁地進來視察了。沒奈何,這個苦差事就理所當然地落在了樓長的肩上,誰叫她是咱們三樓的樓長呢?
“樓長”一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她大吧,宿管部隨便一個指示就夠她張羅好幾天的;說她小吧,壓在俺“平頭老百姓”的頭上還是綽綽有餘的。唉,誰叫她官大一級壓死人呢!我們三樓的樓長,連名字都和這職務有緣分,叫樓鳳首,好像天生就是為了奔這樓長的頭銜來的。她長得五大三粗的,頗有幾分壯觀的意味,經常裸著袖子像農村婦女一樣大大咧咧地出現在你的視線裏,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姐妹們都忍不住問她:“你是東北人吧?”
“NO,誰說的?”她把臉橫過來,似乎覺得你的這種極不負責任的言論傷及了她的十八代祖宗似的,嚇得你趕緊縮回了舌頭,再也不敢隨便言語。據說,樓鳳首同學是來自河北某個偏僻的山旮旯,直到來這裏上學才第一次走出連綿雄偉的大山。坐在火車上看到山外滿畈地的高粱,她情不自禁地連喊了三聲:“我的媽呀!”樓長同誌在老家是受過正規訓練的,還喂過豬的,這一點我們是知道的。
她一說到喂豬的無窮樂趣,就把幾個隻在動畫片裏見過《三個小豬》的城裏千金羨慕得要死,硬逼著她細細刻畫,實在沒有辦法,她就模仿起豬來,趴在床上憨厚地做懶豬睡覺的姿勢,幾個城裏小姐就知道了豬睡覺的時候就和樓長那樣差不離,於是心滿意足地走了。聽這幾個女生說,隻要在書上或者聽誰一說到豬,自己從此就能馬上聯想到樓長,有時想起她的滑稽表演,還忍不住在課堂上笑出聲來,終惹老師白眼,如果她們聽說豬糞特別齜遢,而樓長同誌小的時候還曾經用手收拾過,我想她們怕是要三天吃不下飯吧。
就是這個河北的鄉下姑娘領導著我們女生宿舍三樓十二個寢室,九十六號人馬迎著新世紀的春風,大步向前進。
開始的時候,因為大家覺得樓長大小畢竟還是個官,況且她的袖子上還總是戴著那個紅衛兵式的袖章,和她交臂而過的時候,三米開外心裏就已經開始肅然起敬,還真有點兒顧忌,再怎麼說,她也是學校正兒八經的幹部呀。
可是過不了多久,我們發現樓長雖然長得挺粗,其實心眼蠻好,還挺好說話的呢!有一天晚上,隔壁寢室一個特別膽大的女生(據說這個女生半夜敢起來趕耗子呢),晚上熄燈後在洗手間裏把水龍頭放得嘩嘩響,哦,正在洗衣服呢!沒過三秒,樓長來了,是來視察整頓晚寢紀律的。她先是故意用力咳嗽,以示警告,可是那個女生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洗得更加起勁,樓長於是不得不敲開了門,該女生倒是底氣十足地嚷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你說,我這個時候不洗,明天起早還要上課,還要複習,還要考試,還要預備參加運動會……我哪有時間!”哦,是呀,遇上超級大忙人了。樓長不動聲色地說:“大家都要複習,大家都要考試,就你一個人忙,你這種行為是明顯的個人主義,好了你一個,打擾千千萬!”
“得,得,誰有空誰有種幫我洗了這幾件衣服,反正我明天沒空,非得今天晚上解決了不可!”她原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樓長嚇倒,結果呢,樓長二話沒說,抱起裝了衣服的臉盆就走,反過來把她給嚇傻了,張大了嘴巴半天也沒有反應過來。
於是,大家都覺得樓長太軟弱,樓長太窩囊,樓長太好欺負。為什麼她能夠幫別人洗衣服,卻像監工似的不準我們吃東西,不準我們晚上談談心呢,這不是豈有此理嗎?我們寢室堅決表示要向這種不公平的製度挑戰,於是矛頭直接指向了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