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進來得蠻急的啊。”一個男人在他身旁說道。他看上去三十多歲,儀表堂堂,聽口音是伯明翰人,“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喝一杯吧?”
米克羅夫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他還在為剛才街上的遭遇頭暈目眩,自信的缺乏和本身的修養使他無法拒絕這樣一個友好的聲音。這位陌生人穿得很休閑,不過幹淨利落。水磨藍的牛仔褲非常合身,包裹著他的雙腿。上身的白襯衣也完美貼身,衣袖精心地高高卷起,十分幹練,很顯然這是個愛鍛煉的主兒,透過襯衫能看到他凸起的肌肉。
“看上去好像你在逃離什麼東西。”
幾口威士忌下肚,米克羅夫的身體漸漸暖和過來。他需要放鬆。借著陌生人的問話,他哈哈大笑:“是躲一個女人。居然想做我的生意!”
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米克羅夫注意到陌生人在仔細打量他。他沒有提出抗議。那雙眼睛非常溫暖,帶著關切和興趣。他也頓時來了興致,欣賞著對方眼睛裏那一抹金棕。
“一般來說是反著的,女人從我身邊逃開。”他繼續說道。
“這麼說你是個猛男哦?”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米克羅夫咬咬嘴唇,聖誕節時孤身一人的痛苦和恥辱突然全都湧上心頭,“我老婆跟我離了。二十三年的婚姻啊。”
“我很遺憾。”
“你為什麼要遺憾?你又不認識她,也不認識我……”他感覺自己再一次被困惑包圍了,“對不起,我太失禮了。”
“別在意,要是能讓你好受點,就衝我吼吧,我不介意的。”
“謝謝。我還真有可能這麼做呢。”他伸出一隻手,“我叫戴維。”
“我叫肯尼。記住,戴維,你不是一個人。相信我,這世界上有成千上萬和你一樣的人。聖誕節的時候根本不用這麼孤單。上帝關上一扇門,就會打開一扇窗。把這當作你新的開始吧。”
“我有個朋友也說過類似的話。”
“所以這是真理啊。”他的笑容很舒展,很親切。他麵前沒有酒杯,直接就擺著一瓶墨西哥啤酒,一片酸橙浮在瓶頸,充滿異域風情。米克羅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威士忌,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嚐試下新口味?不過他緊接著又想,都這把年紀了,別折騰了,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改過來的。他努力回憶上次在工作之外做的新嚐試或新認識的人,但一片模糊。
“肯尼,你是幹什麼工作的?”
“機組人員,為不列顛航空賣命。你呢?”
“公務員。”
“聽上去可真枯燥啊。不過,我的工作聽上去好像特別棒,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兒。頭等艙那些影後什麼的,真的很難對付,久了就煩了。你經常旅行嗎?”
米克羅夫剛想回答,店裏輕鬆愉快的管弦樂“鈴兒響叮當”突然停了,點唱機傳來尖銳的轟鳴聲。人們的夜生活開始了。他必須要彎腰低頭,和肯尼靠得很近,才能和他交談。肯尼身上的味道很清新,還能隱隱聞出須後水的香味。他湊到米克羅夫的耳邊以便他能聽到,說兩人不如出去找個地方吃飯,離開這吵翻天的地方。
米克羅夫再次顫抖起來。不僅僅是因為要獨自回到那冷冰冰的街上,可能會發現剛才那個雛妓還在等著糾纏他,或者直接回到墳墓般空空如也的家;也不僅僅是因為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對他本人而不是他伴君左右的身份感興趣;甚至不是因為肯尼那隨和的笑容讓他感到渾身暖和,感覺這一周以來前所未有的好。他顫抖的最大原因,是他發現,不管自己怎麼掩飾辯解,心中依然充滿了極大的渴望,想深入地了解肯尼。非常非常的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