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涼如水。
無名山中竹林深處,一位隱士手捋美髯,凝視搖曳竹影,心事重重。少時,自其身後屋中走出一位少女,一襲白裙,裙擺及地,手中拿一件褐色布衫,對背影道:“爹,天涼了,多穿件衣服吧!”
隱士回頭,望著那張美如明月的麵龐,從滿麵愁雲中擠出一絲微笑,道:“好。”說罷,套上布衫,又轉過臉對少女道:“瀟瀟,明年的葉家須靠你自己培修了。”瀟瀟秀眉微皺,道:“爹,那你呢?”隱士笑道:“爹……爹有旁的事做。”瀟瀟未明其意,眨眼笑道:“爹,你定是嫌累推托不做,你不是常說,葉乃竹之精魂,令其飛出流霜竹林於竹不利嗎?你不幫我,竹葉都飛遠了,竹子長不好,爹又何以對竹高吟‘空裏流霜不覺飛’呢?”隱士輕戳瀟瀟額頭,道:“分明是搗亂,要你自修葉家便這般麻煩,將來靠自己之日還很長,縱然沒有爹在,瀟瀟也會過得很好。”瀟瀟得意略略點頭。隱士放心,遞與瀟瀟一黑綢包。瀟瀟喜道:“爹,給我的……”打開綢包,顯出七枚發釵,瀟瀟麵露驚喜之色,道:“爹,無功不受祿,明年,後年,直到永遠,流霜竹林修家之事便不勞爹爹費心了。”說罷將釵放於懷中。
隱士點頭,強作笑顏,攜瀟瀟回房。
窗外,竹林蕭蕭,月色朦朧。
翌日,隱士起得極早,經過一夜吐納,頓覺精神爽逸,氣海中真氣鼓蕩,稍放心,心道:十載隱逸,昨夜方運功 幸而殘氣仍存。想罷,轉身上樓,自窗外望見瀟瀟正自熟 睡,嘴邊不覺有了笑意。望了許久,方欲行,忽聽屋中瀟 瀟叫道:“爹,不走。別走,爹!”心中一驚,側目觀看, 察覺瀟瀟夢囈。便扭頭拭淚,褐色長袍一甩,飄身形飛下 樓來。院中滿是落葉,乃一夜秋風所致。隱士落地,卻一 片落葉也未掠起。繼而,其身形飛旋,快步移向兩丈以外 的一株碗口般粗細的湘妃竹,左手微揚,竹立斷,顯出一 柄冷氣逼人的劍。隱士右手虛握,劍即在手,隱士持劍長 歎:青溟,擾你清夢,實是逼不得已,為保女兒無恙,你 我雙兵老劍盡力而為吧。說罷,又從竹筒中取出一書揣入 懷中。
“爹!”瀟瀟憑欄下望,大聲道。
隱士抬頭,招呼女兒下來,聽得樓板輕響,瀟瀟走到 隱士麵前。一身紫裙,手拿木梳,輕理雲鬢,微微含笑。 隱士心中一陣難過,拉女兒到近前,道:“瀟瀟,爹許久沒 給你梳頭了,來,爹給你梳。”瀟瀟依言跪於隱士前,隱士 精心而梳,左右端詳。
忽然,隱士抬眼觀瞧,察覺四周似有黑衣人向竹屋靠 近,立即停手,拉瀟瀟起來,握住女兒之手,囑道:“記住 昨夜爹所說之言,瀟瀟縱使離了爹亦會好好活下去。女兒, 走!”說罷,雙掌用力,一股氣浪將瀟瀟托起,身子飛向屋 後,正落到馬背上。瀟瀟驚魂未定,馬立時驚了,撒開四 蹄向山後飛奔而去。瀟瀟在馬背上,雙手緊攥馬鬃,登時 明白隱士之意,心驟然縮緊,哭道:“爹!爹!你別離開 我,爹!”雖如此,也難馭驚馬,隻得伏於馬背,任憑馬胡 亂奔跑在山道之上。
隱士聽得馬蹄聲漸遠,心裏了卻一樁大事,浩氣陡生,手背後,目光炯炯盯於竹林中漸近的七麵大旗,並用餘餘掃視四周圍過來的黑衣人。秋風乍起,攪得滿地枯葉如用雲覆雨般碎屑滿天。
離隱士三丈處,七麵大旗立住。旗上無字,隻作七色,依次為褐、青、綠、紅、黃、白、紫。旗下現出七人,均是青絲蒙麵,緊身黑衣,辨不清男女,高矮胖瘦俱全。中間那名黑衣人上前一步道:“林子風,我們來的目的你也明白,識相的,交出《林蕭劍譜》留你個全屍,否則……”“別他媽廢話!”其左黑衣人啞著嗓子喊道:“姓林的,別人捧你個‘劍仙’,老子可不信邪。今兒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