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坐落在半山腰上,門前有條小路經過,附近荒無人煙。廟內靠門的左側角落中也鋪有些許稻草,像是有人曾臨時在此過夜,但稻草零碎枯爛,說明那是很久以前了。
吳名隻覺得那就是他的“床”,一躺下去到現在已是第二天晚上,明月已掛樹梢中。
而此時吳名臉上血色盡褪,還隱有些白中發黑,嘴唇幹燥龜裂,全身冰涼僵硬,呼吸微弱,眼看怎麼也熬不過今晚了。
忽然,一陣破風之聲過後,廟中閃進一個神色驚慌的俊美博冠少年,他兩頰酡紅,汗流滿麵,喘息不定。肩上衣衫劃破一道口子,血漬滲出,與潔淨的白衣相襯,更是明顯。
他警覺地環顧四周,發現了角落裏的吳名後,眉頭一皺,正待要走,又像發現了什麼,抬起手中二尺青峰短劍,走近查看。
吳名一路翻山越嶺,不顧荊棘亂石刮刺,本就破舊的衣裳,現在更顯得襤褸不堪。白衣少年借著透進來的月光,看清吳名的臉後,神色一變,雙目中竟生出灼灼怒意,舉起短劍,對準吳名的胸口,就要痛下殺手。
千鈞一發之際,山下突然傳來怒喝人聲,在這荒山曠野中,顯得格外清晰。白衣少年大驚,不由得停了劍勢。他看了看吳名,又用手探了探吳名的呼吸,知道他離死不遠,陡然心生一計,反而麵露喜色。
卻見,白衣少年立刻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黑布小袋,小袋中是個金黃色錦盒,他打開錦盒,取出一物,塞在吳名側後靠牆處的衣裳之中。又從地上撿了一塊爛木塊塞進錦盒後,迅速離去。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本是人跡罕至的殘破山神廟,突然熱鬧起來,一群人陸陸續續從門口經過。
看這些人的打扮,有僧、有道、有儒、有平民裝束,還有三個喇嘛番僧夾雜其中。觀這些人的族類,除了有漢、也有維兀兒、回回等色目人,有幾個相貌平實,麵寬眼小,身穿錦衣的卻像是蒙古人。這些人大多手執各色兵刃,步伐平穩而又迅捷,該都有習過武藝。
他們濟濟一堂,有些似乎互有敵意,卻又都不搭話,大多隻顧往前疾奔而去,看情形是是在追趕白衣少年。
其中有幾個人停下來,進了山神廟,裏裏外外,屋簷瓦頂等隱秘點都搜查了一遍後,也匆忙離去。他們當然也有看見直挺挺躺著的吳名,卻當是死在廟中的叫花子,眼睛一掃也就略過了。
這時倪文俊也單人從門外掠過,但他看起來急於趕路,並未進廟。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山神廟又回到了往日的靜謐,隻有依舊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的鬆樹林無聊地搖曳著,樹下婆娑斑駁的樹影就像是惡鬼在向誰招手。
這時,吳名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麵色竟然紅潤了起來,連續咳嗽了幾聲,意識有所恢複。如果這時候有個郎中的話,他肯定會說吳名這已是回光返照,去時不多了。
吳名腦袋中總是盤旋著一句話:“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他不知是自己對自己說的,仰或是別人的話留在他腦中。
也因這句話,他即使在最危難的時刻,也從未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但命運卻一次次跟他作對。
吳名能感覺到生命力正如逝水般抽離他的身體,消失在虛無的空氣中。虛弱的身體讓他連回光返照時都不能完全蘇醒過來最後看一眼這個萬丈紅塵。
他突然覺得腰部有個硬物頂住,難受至極,下意識用手去抓,卻像是一塊骨頭。建寧城東郊的土地廟中正有塊骨頭,那是吳二德保留做畫餅充饑之用,在他的意識裏那也是食物。
此時,他一路奔波後,已經兩日未進顆粒之食,半醒半夢間,饑不擇食中,竟緩緩抓起硬物送到嘴邊,咬了一口。不想,硬物很脆,輕易被他咬下一片。
那一片硬物入口後軟化不少,輕輕一咀嚼就有一股異香撲鼻而來,既然有香味,吳名更確定此物可食,哪裏還管有沒嚼爛,猛地吞將進去。
片刻,竟覺得添了幾分力道,身體也不那麼難受了。他更是一口接一口的,兩三下就把硬物給吞進肚子。
不一會兒,吳名感到渾身躁熱,體內骨頭隱隱有“格格”作響聲,似乎有八道或冷或熱,或沉或柔的“水流”在身體中奔流不息。時而合而為四,進而為二,時而又複為八道後分為數十數百道在體中亂竄。又像是按某種密不可知的規律進行變化和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