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深夜,下起了毛毛細雨,萬籟俱靜。
各式燈籠和火把讓上杭縣城牆上,通明亮堂。隨風飄送的雨絲,滴在火把上,發出輕微的“嗞嗞”聲響。城門緊閉,牆垛上有持槍兵士不斷巡邏走動,看過去防守甚是嚴密。
上杭縣是個轄民不足萬戶的下縣,城中民眾也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現在這時分,大都已進入了夢鄉。
而縣衙的偏廳中,此時卻燈火輝煌。
正中的主位上坐著個身穿官服的富態中年人,分列主位兩邊的位置上,或坐或站著十幾個衣著體麵華麗之人,人人麵色凝重,縮著身體,搓著手,仿佛堂中燃燒甚旺的火爐也無法帶給他們溫暖。
富態的中年人,喝了口下人剛換上的熱茶,並且端詳著這傳自唐代的青瓷茶盞,這茶盞以前是縣尹專用,良久後,他才慢裏斯條地道:“各位鄉紳,不必這般著急,那些亂民成不了氣候,雖用詭計陷了達魯花赤與縣尹大人,但汀州總管府大軍不日即將到達,天威之下,區區幾百亂民,頃刻將化為齏粉。到時候將罪首曝屍城頭,看誰還敢作亂?”
富態中年人下首一個肥胖的老者道:“縣簿大人,現今天下亂匪群起,個個都叫囂摧富濟貧,所到之處,如蝗蟲過境,家境殷富者多是家破人亡。汀州大軍一日未到,我等心中就一日不得安寧呐。”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至正六年羅天麟、陳積萬叛亂,數月間攻克汀州六縣,聚兵數萬,幸而我等聽到風聲,事先有備,攜家避往他處,躲過此劫。而今城中隻餘三十幾名守兵,幾乎就是空城一座,不如暫避一時,諸位以為然否?”
鄉紳們紛紛點頭稱是,有的說已經連夜收拾妥當,就等明日一早,外出避難。
說著就有人要起身告辭。
“各位,各位,不必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且聽我一言,羅、陳等不也數月間就敗於我朝廷大軍?何況羅、陳不比禾丸梓堡亂民,羅天麟本就是軍戶出身,密謀網羅了許多叛軍,而陳積萬販鹽起家,家境頗豐,有財有勢。敢問各位,禾丸梓堡亂民有甚麼?他們憑甚麼成勢?又安敢來犯我縣城?”
縣簿壓下議論紛紛的聲音。眾人見他侃侃而談,表情篤定,稍稍安心。
縣簿心中還有另一個算盤,根據逃回得殘兵報知,達魯花赤被擒,縣尹卻是有死無生。上杭小縣,隻設達魯花赤、縣尹、縣簿三個官職,平日達魯花赤、縣尹掌管上杭縣大權,他小小縣簿抄抄寫寫,屈居人下,又忙又累,卻甚少油水可撈。
而這縣尹一死,最有希望繼任的就是自己,但若此時,舉家外逃,不但不能升官,還將被問個臨陣脫逃的重罪。
“縣簿大人所言有理,但急須加強守備。此等關頭,我等本該同心戮力,大家有錢出錢,有人出人,明日開始,請縣簿大人速招人馬,訓練民團。”有個坐末排得小個子道。
縣簿等的就是這句話,那小個子是他親戚,請縣城內主要鄉紳來之前兩人已經會談過。
“正當如此,羅、陳叛亂被滅後,讓你們出點錢加築城牆,擴練城守,某些人還推三阻四,是何道理?現在知道怕了?”縣簿越說越大聲起來,還把手中青瓷茶盞故意略重地往桌上一放,噔地一聲,茶水四濺。眼中又出現不舍之色,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個茶盞。
“是是是,定當照辦。”
“縣簿大人所言極是,當年就我出錢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