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早該想到銀戟溫侯已死了。”
呂鳳先盯著他,冷冷道:“呂鳳先也已死了十年,如今才複活。”
李尋歡目光閃動,道:“是什麼事令呂大俠複活的?”
呂鳳先慢慢地舉起了一隻手,右手。
他將這隻手平放在桌上,一字字道:“令我複活的,就是這隻手!”
在別人看來這並不是隻很奇特的手。
手指很長,指甲修剪得很幹淨,皮膚很光滑,很細。
這正很配合呂鳳先的身份。
你若看得很仔細,才會發現這隻手的奇特之處。
這隻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膚色竟和別的地方不同。
這三根手指的皮膚雖也很細很白,卻帶著很奇特的光彩,簡直就不像是血肉骨骼組成的,而像是某一種奇怪的金屬所鑄。
但這三根手指卻又明明是長在他手上的。
一隻有血有肉的手上,怎會突然長出三根金屬鑄成的指頭?
呂鳳先凝注著自己的手,突然長長歎息了一聲,道:“隻恨百曉生已死了。”
李尋歡道:“他不死又如何?”
呂鳳先道:“他若不死,我倒想問問他,手,是不是也可算做兵器?”
李尋歡笑了笑,道:“我今天才聽人說過一句很有趣的話。”
呂鳳先道:“說的是什麼?”
李尋歡道:“隻有殺人的,才可算做利器。”
他接著又道:“手,本來不是兵器,但一隻能殺人的手,就不但是兵器,而且是利器。”
呂鳳先沉默著,仿佛並沒有什麼舉動。
但他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卻突然間就沒入了桌子裏。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杯中盛得很滿的酒都沒有溢出,他手指插入桌子,就好像用快刀切豆腐那麼容易。
呂鳳先悠然道:“這隻手若也能算兵器,不知能在兵器譜中排名第幾!”
李尋歡淡淡道:“現在還很難說。”
呂鳳先道:“為什麼?”
李尋歡道:“因為一件兵器要對付的是人,不是桌子。”
呂鳳先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傲,也很冷酷,道:“在我眼中看來,世人本就和這張桌子差不多。”
李尋歡道:“哦?”
呂鳳先緩緩道:“其中當然也有幾個人是例外的。”
李尋歡道:“幾個人?”
呂鳳先冷冷道:“我本來以為有六個,現在才知道隻有四個。”
他有意掃了阿飛一眼,接著道:“因為郭嵩陽其人已死了,還有一個,雖然活著卻也和死了相差無幾。”
阿飛是背對著呂鳳先的,根本沒有看到他的臉色。
但就在這一刹那間,他臉色突然又發了青。
他顯然已聽懂了呂鳳先的意思。
李尋歡突然笑了笑,道:“那人也會複活的,而且用不著十年。”
呂鳳先道:“隻怕未必。”
李尋歡道:“閣下既能複活,別人為什麼就不能複活?”
呂鳳先道:“那不同。”
李尋歡道:“有什麼不同?”
呂鳳先冷冷道:“因為我的‘死’並不是死在女人手上的,而且心也一直沒有死。”
“喳”的一聲,阿飛手裏的酒杯碎了。
但他還是靜靜地坐著,動也沒有動。
呂鳳先連瞧都不瞧了,眼睛盯著李尋歡,道:“我這次出來,為的就是要找這四個人,證明我的手能不能算利器,所以我才會在這地方等著你!”
李尋歡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你一定要證明?”
呂鳳先道:“一定。”
李尋歡道:“你要證明給誰看?”
呂鳳先道:“給我自己。”
李尋歡突然又笑了笑,道:“不錯,任何人都可以騙得過,隻有自己是永遠騙不過的……”
呂鳳先霍然站起來,一字字道:“我就在外麵等著你!”
餃子店裏的客人,不知何時都已走得幹幹淨淨。
鈴鈴咬著嘴唇,似已嚇呆了。
李尋歡慢慢地站了起來。
鈴鈴忽然拉住他衣角,悄悄道:“你……你一定要出去?”
李尋歡笑得很辛酸,道:“人生中有些事,你隻要遇著,就永遠再也無法逃避。”
他目光轉向阿飛。
阿飛沒有回頭。
呂鳳先已走出了門。
阿飛突然道:“慢著。”
呂鳳先腳步停下,也沒有轉身,冷笑道:“你也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