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歡喜的眼淚,喜極時也和悲哀時一樣,除了流淚外,什麼話都說不出,什麼事都不能做,甚至連動都無法動。
李尋歡也已有熱淚盈眶,嘴角卻帶著笑,緩緩道:“你錯了,這世上的好人是永遠不會寂寞的,惡人痛苦的時候也永遠要比開心的時候多得多。”
孫小紅突然撲過去,撲在他懷裏,不停地啜泣起來。
她實在忍不住要喜極而泣。
又過了很久,阿飛才長長吐出口氣,卻還是忍不住要問:“上官金虹呢?”
李尋歡輕撫著孫小紅的柔發,道:“想必也很痛苦,因為他畢竟還是做錯了一件事!”
阿飛道:“他做錯了什麼?”
李尋歡道:“他的確有很多機會能殺我,他甚至可以令我根本無法還手,可是他卻故意將機會錯過了。”
像上官金虹那樣的人,怎會將機會錯過?
孫小紅也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李尋歡笑了笑,道:“因為他心裏始終想賭一賭。”
孫小紅道:“賭?賭什麼?”
李尋歡道:“賭他自己是不是能躲得過我的出手一刀。”
孫小紅眸子裏發出了光,道:“他當然不信‘小李飛刀,例不虛發’這句話的。”
李尋歡道:“他不信——任何人他都不信,這世上根本沒有一件能讓他相信的事。”
孫小紅道:“結果呢?”
李尋歡淡淡道:“他輸了。”
他輸了!
這隻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決定勝負也隻不過是一刹那間的事。
但這一刹那卻是何等緊張、何等刺激的一刹那!
這一刹那對江湖的影響又是何等深邃!
那一閃的刀光又是何等驚心!何等壯麗!
孫小紅隻恨自己沒有親眼看到這一刹那間發生的事。
甚至不必親眼看到,隻要去想一想,她呼吸都不禁為之停頓。
流星也很美,很壯麗。
流星劃破黑暗時所發出的光芒,也總是令人興奮、感動。
但就連流星的光芒也無法和那一閃的刀芒比擬。
流星的光芒短暴。
這一閃刀光所留下的光芒,卻足以照耀永恒。
門已開了。
沒有人能永遠將整個世界都隔離在門外。
你若想和世人隔絕,必先被世人摒棄。
阿飛走進了這扇門。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柄刀,那柄神奇的刀。
小李飛刀!
刀並沒有直插入上官金虹的咽喉,但卻足以致命。
刀鋒是從喉結下擦著鎖骨斜斜向上刺入的,這一刀出手的部位顯然很低。
這一代梟雄死的時候,也和其他那些他所鄙視的人沒什麼兩樣,也同樣會驚慌,同樣會恐懼。
生命原是平等的,尤其是在死的麵前,人人都平等,但有些人卻偏偏要等到最後結局時才懂得這道理。
上官金虹臉上也充滿了驚懼、懷疑、不信。
他也像別人一樣,不信這一刀會如此快。
甚至連阿飛都很難相信,他甚至想不通這一刀是如何出手的。
他恨不得李尋歡能將當時的情況說得詳細些,但他也知李尋歡不會說。
那一瞬間的光芒,那一刀的速度,根本就沒有人能說得出。
“他輸了。”
上官金虹的手緊握,仿佛還想抓住什麼,他是不是還不認輸?
隻可惜現在他什麼都再也抓不住了。
阿飛心裏忽然覺得很悶,忽然對這人覺得很同情,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也許他同情的不是上官金虹,而是他自己。
因為他是人,上官金虹也是人,人都有相同的悲哀和痛苦。
他雖然沒有輸,可是他又抓住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過了很久,阿飛才轉過頭。
他這才看到荊無命。
荊無命卻似乎根本沒有發現別人進來,他雖然就站在阿飛身旁的那張大桌子後麵,卻仿佛是站在另一個世界裏。
他眼睛雖是在瞧著上官金虹,其實卻是在瞧著他自己。
上官金虹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他就是上官金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