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江邑傻眼了，“難道這人，偷換了你的考卷？那他這一路考下來，都沒有人查過嗎？”
“查？誰會去查太常卿的兒子？”趙伯笑說，這些事雖然痛心，不過這麼多年，倒不像當時一樣的憤慨了，也許是時間磨平了他的戾氣，也許是世事無常教會了他識時務者為俊傑。
但無論怎樣，他都敗給了歲月，敗給了時間，敗給了現實。
正是因為當年有過這樣的經曆，他在落榜之後借酒消愁，無意間聽到那盜用他考卷之人和朋友說起這件事的真相，他氣憤不已，發誓再也不考了。考又能如何，始終壓不過人家有背景的人，官場無常，如何明哲保身比為百姓做主更為重要，他死心了。
“在那之後，你......”江邑想要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樣的事情任誰聽著心裏都不舒服，卻連勸一句都做不到。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再憤恨不平，再氣憤不已，再感歎英雄無出頭之日......可它就是這樣的，它不會為了你一個人改變，如果你不能適應它，那麼最終會被它拋棄。
“落榜之後，我就開始寫我的文章。”趙伯說，“我寫那些意味深長，意猶未盡的作品，可是比起你這畫畫的雙手，我更沒有能力去養活我自己。我娘當時擔心極了，唯恐她死之後，我連一口飯也吃不上。可我正在感歎命運不公，朝廷黑暗的興頭上，怎麼會輕易被影響呢，我就寫啊寫啊......寫了那麼厚厚的一摞，那是我的心血......但是當初奪走我答卷的人擔心我一旦成功會將那件事暴露出來，連同他父親對我一路打壓，我寫了那麼多，就跟廢紙一樣！”
江邑連歎氣都是沉重的，重到他必須用力，才能將堵在胸口的這一口氣給吐出來。
“三十三年前，我娘也是病死的，比你還慘，大冬天，我窮得連她的後事都辦不了，用家裏唯一一張席子裹著她的屍體，把她給埋了......”說到這兒，趙伯奪過了江邑手裏的那一碗酒，一仰頭，盡數飲下，他的眼角有淚痕，卻不知是說到了動容出，還是這酒太烈了......
隻是從那一時候開始，他就封筆了。
沒有後台的文人沒出路。
這是他用自己不堪回首的前半生得出來的，血淋淋的教訓。
是，如果早知道如此，他當年又為什麼要考功名，又為什麼要寫文章。如果他早知道這樣的事情，哪怕挑個擔子走街串巷的去賣些雜貨，也一定比那幾年生活得要好很多。
賭注是所謂的夢想，他卻輸了個幹幹淨淨。
哪怕你再優秀又如何。
“趙伯，您跟我說這些，也是希望我放棄嗎？”江邑隱隱約約倒是聽出來了一些事情。
“放棄？為什麼要放棄！”趙伯卻說，“你到了想要放棄的時候了嗎？江邑，你是畫不下去了，還是沒有辦法再拿起你的畫筆了？”
這......不，不是的。
“你吃不上飯了嗎？”
也不是的。
“你到了真正可以放棄的時候嗎？你甘心嗎？就這樣封筆，將你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