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翔道:“你若懂得男人,就應該知道男人也跟女人一樣,也會吃醋的,而且吃起醋來,比女人更可怕。”
高老大看著他,目中露出笑意。
她當然懂。
最冷靜的男人往往也會因嫉妒而發狂,做出一些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事,因為那時他已完全失去理智,已變成野獸。
高老大笑道:“不錯,孫玉伯死了之後,他女兒遲早總會知道誰殺了他,那時你也許還有機會。”
葉翔閉起眼睛,說道:“現在,我隻擔心一件事。”
高老大道:“擔心什麼?”
葉翔道:“隻擔心小孟殺不了孫玉伯。”
高老大臉上的笑忽然變得神秘,緩緩道:“你用不著擔心,他的機會很好,簡直太好了。”
葉翔皺眉道:“為什麼?”
高老大道:“你知道誰來求我暗殺孫玉伯的麼?”
葉翔搖搖頭。
高老大笑道:“你當然猜不到……誰都猜不到的。”
葉翔試探著道:“孫玉伯的仇人很多。”
高老大道:“來找我的並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他的朋友。”
她又笑笑,慢慢地接著道:“你最好記著,仇人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的朋友。”
葉翔沉默了很久,才又淡淡地道:“我沒有朋友。”
高老大道:“孟星魂豈非是你的朋友?”
有人說:“聰明人寧可信任自己的仇敵,也不信任朋友。”
被“朋友”出賣的確實很多。因為你隻提防仇敵,不會提防朋友。
高老大的確是聰明人,隻不過她還是說錯了一點。
朋友並不可怕。
真正的可怕是,你分不出誰是你的仇人,誰是你的朋友。
孟星魂在樹下挖了個洞,看著那兩本簿子在洞中燒成灰燼,再埋在土裏。
在行動前,他總是分外小心,無論做什麼都絕不留下痕跡,因為無論多麼小的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疏忽。
現在他已將這兩本簿子上的名字全都記熟,他確信自己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忘記。
現在他已準備開始行動。
除了第一次外,他每次行動前都保持平靜,幾乎和平時完全沒有兩樣,就算一個真正的劊子手在行刑前,心情都會比他緊張得多。但現在他心裏忽然覺得有些不安。那是不是因為他以前殺人都是報恩,為了奉命,為了盡責,所以自己總能為自己找到借口,而這次殺人卻是為了自己。
他不能不承認這次去殺人是有些私心。因為他已想到了殺人的報酬,而且竟想用這報酬來養自己所愛的人,他簡直不敢去想,因為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想法卑鄙無恥。
“孫玉伯也許本就該殺。”
“但你為了正義去殺他是一回事,為了報酬殺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孟星魂心裏充滿了痛苦和矛盾,隻有不去想它——逃避雖也可恥,但世人又有誰沒有逃避過呢?有的人逃避理想,有的人逃避現實,有的人逃避別人,有的人逃避自己。
有時逃避隻不過是種休息,讓你有更多的勇氣去麵對人生。
所以你覺得太緊張時,若能逃避一下,也蠻不錯的,但卻千萬不可逃避得太久,因為你所逃避的問題,絕不會因你逃避而解決的。
你隻能在逃避中休息,絕不能“死”在逃避裏。
孟星魂站起來,長長地歎了口氣。
月明星稀。
他踏著月色走向老伯的花園,現在去雖已太遲了些,但他決心不再等。
隻有一樣事比“明知做錯,還要去做”更可怕,那就是“等著痛苦去做這件事”。你往往會等得發瘋。
老伯的花園在月色中看來更美如仙境,沒有人,沒有聲音,隻有花的香氣在風中靜靜流動。
也沒有任何警戒防備,花園的門大開著。孟星魂走了進去。
他隻踏入了這“毫無戒備”的花園一步——
突然間,鈴聲一響,十八支弩箭挾著勁風,自花叢中射出。
孟星魂的身子也如弩箭般射出。
他落在菊花上,菊花開得這麼美,看來的確是比較安全的地方。
但菊花中立刻就有刀光飛起。
四把刀,一把刀刺他的足踝,一把刀砍他的腰,一把刀在旁邊等著他,誰也不知道要砍向哪裏。
還有一把刀卻是從上麵砍下來的,砍他的頭。
花叢上完全沒有借力之處,他身子已無法再躍起,看來已免不了要挨一刀。
至少挨一刀,也許是四刀。
孟星魂沒有挨上,他身子不能躍起,就忽然沉了下去。
“一條路在走不通時,你就會趕快地找另一條路。”
孟星魂的武功並不完全是從師父那學來的,師父的武功是死的,他的武功卻不死——否則他就死了,早就死了。
他從經驗中學到的更多。
他身子忽然落入花叢中,落下去之前腳一踩,踩住了削他足踝的一把刀,揮拳打飛了砍他腰的一把刀。
他身子既已沉下,砍他頭的一刀自然是砍空了。
那把在旁邊等著的刀砍下來時,他的腳已踩到地,腳尖一借力,身子又躍起。
身子躍起時,乘機一腳踢上這人的手。手拿不住刀,刀飛出。
孟星魂仿佛早已算準這把刀要飛往哪裏,一伸手,就已將刀抄住。
他並沒有使出什麼奇詭的招式,他使用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自然,就好像這一切本來就是很順理成章的事,一點也不勉強。
因為他每一個動作都配合得很好,而且所有的動作仿佛是在同一瞬間發生的。
現在他手裏雖有了一把刀,但花叢中藏著的刀顯然更多。
他身子還未落下,又有刀光飛起。
突聽一人喝道:“住手!”
這聲音似比神鬼的魔咒都有效,刀光隻一閃,就突又消失。
花園中立刻又恢複平靜,又變得“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戒備”,隻有花香在風中飄動。
但孟星魂卻知道老伯已來了。
隻有老伯的命令才能如此有效。
他身子落下時,就看到老伯。
老伯身後雖還有別人,但他隻看到老伯,老伯無論站在多少人中間,你第一眼總是先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