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道:“不知道。”
乙昆道:“那麼你要去又有何用?”
俞佩玉道:“沒有用。”
乙昆也不禁怔了怔,道:“既然無用又何必要?”
俞佩玉道:“你們人人都想要,我為何不能要?”
乙昆沉下了臉,道:“原來你是存心想來找我麻煩的。”
這句話沒說完,兩人已交上了手。
到了這時,連魚璿都覺得俞佩玉非但有毛病,而且毛病還不小,他隻望這兩人打得兩敗齊傷,那時這鐵匣子就又是他的了。
他沉住了氣坐山觀虎鬥,過了很久,他發覺俞佩玉的劍光果然已漸漸黯淡,乙昆的掌風卻愈來愈淩厲。
他肋下雖還挾著那鐵匣子,但出手並無妨礙,由此可見,他對付俞佩玉並沒有使出全力。
魚璿實在不懂俞佩玉為何定要來找死。
眼見乙昆已將得手,誰知就在這時,俞佩玉仿佛低低說了幾句話,魚璿也未聽清他在說什麼,隻見到乙昆突然淩空一個翻身,倒掠出兩丈,眼睛盯著俞佩玉,麵上已無絲毫血色,身子卻在發抖。
他怎會忽然變成這樣子的?
魚璿又怔住了。
過了半晌,隻聽乙昆顫聲道:“你……你……你究竟是什麼人?怎會知道這件事的?”
俞佩玉靜靜地望著他,什麼話都不說。
隻見一粒粒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不停地自乙昆頭上落下。
又過了很久,他才長長歎了口氣,道:“二十九年,再過十七天就整整二十九年了,想不到這件事還有人記得,還有人知道……”
俞佩玉道:“你自己難道已將這件事忘卻了麼?”
乙昆黯然道:“我但望能忘卻,隻可惜永遠忘不了。”
俞佩玉道:“連你都無法忘記,別人又怎會忘記?”
乙昆道:“可是……可是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人知道。”
俞佩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不是已知道了麼。”
乙昆道:“你……你和這件事莫非有什麼關係?”
俞佩玉淡淡道:“普天之下,隻要稍有人心的人,都和這件事有關係。”
乙昆仰麵向天,喃喃道:“我也知道這筆債遲早要還的,現在隻怕已到了還債的時候。”
他忽然跺了跺腳,嗄聲道:“無論你是誰,我隻要你知道,乙昆並不是不肯還債的人。”
俞佩玉道:“我也不是來要債的,我隻不過要你知道悔改而已。”
乙昆忽然仰天一笑,道:“我若無悔疚之心,你一說出此事,我就要殺你滅口了。”
他將肋下挾著的鐵匣子放了下來,歎了口氣,曼聲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百年身……”
說到這裏,突然反手一掌,向自己頭頂拍下。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俞佩玉反複咀嚼著這兩句話,心裏突然變得很淒涼,很沉重。
一個人在刹那之間做下的錯事,就要他以一生數十年的生命來補償,這豈非也有些不公平,有些殘酷。
乙昆若沒有悔疚之心,的確就不會以自殺來贖罪了,他既然已有了悔疚之心,那麼他做的錯事為何還不能寬恕?
俞佩玉黯然垂首,喃喃道:“我做錯了麼……我做錯了麼……”
魚璿早已看呆了,此刻才忍不住問道:“他究竟做了什麼事?”
俞佩玉霍然抬起頭,厲聲道:“你為何不問問你做了什麼事?”
魚璿道:“我?”
俞佩玉道:“為了區區幾個石雕的玩偶,就將別人置之於死地,這就是你做出的錯事!”
魚璿大聲道:“我不殺他,我就得死,是以我隻有殺他,他若殺了我,我也是死而無怨的,強者生弱者死,這本是江湖中人視為天經地義的事,身為江湖中人,就該將‘生死’兩字置之度外,你既涉足江湖,總有一天也會因此而殺人的,又何必將生死之事看得如此嚴重。”
俞佩玉沉默了很久,長長歎了口氣,道:“也許你說得對,身為江湖中人,就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你既不怕死,為何要怕那富八爺呢?”
魚璿的臉也紅了紅,道:“不怕死的人,也會怕鬼的。”
俞佩玉道:“他難道是鬼?”
魚璿歎道:“在我看來,他簡直比鬼還要可怕得多。”
他接著道:“此人姓富,江湖中人在背後都偷偷叫他‘為富不仁’,但當著他的麵,卻沒有一個人敢提起這四個字,有一次‘洛陽府’的金刀陳雄無意中說漏了嘴,剛走出大門,就口吐鮮血……”
俞佩玉忽然道:“他是不是有個妻子,叫富八奶奶?”
魚璿道:“不錯,據說這位富八奶奶倒是位賢淑慈祥的婦人,而且禮佛至誠,從不願看到殺生,是以富八爺殺的人大多是走出門後才死的。”
俞佩玉眼睛裏閃著光,喃喃道:“我想起來了……畢竟還是想起來了。”
魚璿忍不住問道:“你想起了什麼?”
俞佩玉沒有回答這句話,隻是笑了笑,道:“此人倒很有趣,我也想去拜訪拜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