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是“皮笑肉不笑”,他卻是“肉笑皮不笑”,他笑的聲音雖大,臉上卻還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笑的人仿佛根本就不是他,那笑聲就像是從一個很稀奇古怪的地方發出的。
大家本覺這人很滑稽,現在又不禁覺得他有些可怕了。
田龍子輕咳了兩聲,道:“男人若總是娶男人做老婆,那女人該怎麼辦呢,這閑事就是管定了。”
那怪人道:“你管定了?”
田龍子道:“不錯,我管定了。”
“管”字剛說出,“定了”兩字尚未出口,就聽得“啪,啪”兩聲,聲音是既清又脆。
田龍子左右兩邊臉上又各多了五個紅指印,就像是用朱砂在臉上畫出來的,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會挨了這兩巴掌。
他隻覺左邊臉上“吧”的一聲,身子就要往右倒,但右臉上也及時挨了一巴掌,身子又站穩了。
再看那怪人還是垮兮兮地站在那裏,陰陽怪氣地瞧著他,若說這兩巴掌就是他打的,實在很難叫人相信。
田龍子簡直好像在做夢,幸好臉上並不覺得疼痛。
奇怪的是,大家卻在瞧看他的臉,目中卻露出了驚駭之色,那模樣就和見到鬼差不多。
田龍子不由自主往臉上一摸,才發覺自己臉上已腫起了五道指印,一摸上去,比火還燙。
他大駭之下,不禁呼出聲,這才發現自己整張臉都僵住了,麻木得根本無法動彈,所以也不覺得疼痛。
那怪人才哈哈一笑,道:“這閑事你還管不管?”
田龍子喉嚨裏咯咯發聲,卻說不出話來。
那怪人忽然轉身拍了拍富八爺的肩頭,道:“我替你們出了這口氣,你們該如何謝我?”
富八爺道:“這!……前輩……”
他也被這怪物武功所懾,這怪物的手往他肩上一拍,他整個人卻幾乎癱了下來,哪裏還說得出話。
這怪人道:“你既不知道該如何謝我,不如我告訴你吧。”
他將那水晶盆帶雕像都拾了起來,笑道:“你就把這玩意送給我,也就罷了。”
富八奶奶鼓足勇氣,忽然道:“前輩高姓大名,不知可否見告?”
這怪人道:“你不認得我是誰?”
他搖著頭,歎著氣道:“別人若認不出我是誰,那倒也罷了,若連你們也認不出我是誰,倒真叫我傷心得很,傷心得很……”
說到這裏,他忽然自那件又寬又大又長的衣服裏摸出條雞腿來,一見到這雞腿,他目中立刻露出了貪婪之色,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放在鼻子上嗅了又嗅,卻又長長歎了口氣,將雞腿放了回去。
看到他的神情,富八奶奶臉上的肌肉忽然扭曲了起來,顫聲道:“天……天……天……”
她一連說了七八個“天”字,那第二個字卻硬是說不出來。
俞佩玉心念一閃,忽也想起一個人來,失聲道:“前輩莫非是天吃星?”
那怪人大笑道:“一點也不錯,想不到你這小夥子倒認得我,不容易,不容易。”
俞佩玉這才恍然大悟,為何他臉上的肉這麼鬆,為何他身上的衣服這麼大,原來他本是個胖子。
胖子驟然瘦下來,就會變成這樣子的。
但是其胖得如豬的天吃星,還不到三個月怎會變得如此瘦呢?——胖子若想瘦下來,並不是件容易事。
富八奶奶吃吃道:“你……你老人家怎會……怎會變得如此清減?”
天吃星歎了口氣,道:“你沒看到麼,我現在什麼東西都不敢吃,一吃下去腸胃就疼得要命,人若不吃東西,怎麼會不瘦呢?”
他又歎了口氣,喃喃道:“看來我已該改個名字,叫‘天餓星’才是。”
天吃星本來自命腸胃如鐵,常常誇說“大葷不吃死人,小葷不吃蒼蠅”,那意思就是說除了這兩樣外什麼都能吃下去。
這麼樣一個人,怎麼連雞腿都不敢吃了?
大家心裏雖奇怪,卻沒有人敢問出來。
俞佩玉卻道:“前輩被那‘應聲蟲’糾纏了許久,日子必難過得很。”
天吃星睜大了眼睛,訝然道:“你也知道那回事?”
俞佩玉道:“倒也略知一二。”
天吃星瞪著他,喃喃道:“這小夥子知道的事倒真不少。”
俞佩玉笑了笑,道:“無論誰被那‘應聲蟲’纏住,想必都要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一兩個月下來自然難免消瘦。”
天吃星歎了口氣,道:“不錯,一點也不錯,那兩個月我簡直恨不得死了算了,幸好他纏了我兩個月後,突然之間又不知所終,但是我的腸胃也被他折磨得一塌糊塗,就連山珍海味擺在麵前,我也不敢動。”
說著說著,他像是連眼淚都將掉了下來。
一個好吃的人若是不能吃東西了,那日子怎麼還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