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封信全都毫發無傷,她是何等慶幸!要是沒有了它們,她在無多的時日裏會多麼淒苦空虛啊;那樣,她除了幻想之外將一無所有。那抓不住的幻想可不像這些實實在在的信,不能貼在臉頰,亦無法深藏心底。
那個人讓她的血液變為甘洌的醇酒,飲上一口,便能令人雙雙意亂情迷。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留下這些被她抱在懷中的信件。她雙頰緋紅,呼吸輕緩而滿足。
她在思考,思考一個兩全之法,既能保全這些信件,又不會給那個人帶來無盡的傷害。對他來說,這些信件會比鋒利的刀刃還要殘酷無情。
終於,她找到了那個辦法。剛想到的時候,她又恐懼又迷茫,但這辦法是她推論得出的,千真萬確,不容置疑。當然,她的意思就是在最後一天降臨之前把信件毀去。但最後一天會如何降臨,又何時降臨呢?誰能說得準呢?她要防止意外的可能性,辦法就是把這些信留給最不應該知道其中內容的那個人。
她從千頭萬緒中驚醒,把散在桌上的信一封一封收起來,用細麻繩重新捆好,拿一張光亮的白色厚紙包住。接著,她用墨水在背後寫下幾個有力的大字:
"我將這個包裹交予丈夫保管。我完全信任他的忠誠與愛情,因此請他不要打開,直接毀去。”
她並沒有封印,隻用一根細繩紮起來。這樣,她隨時都可以解開,然後花上一小時回味那醉人的美夢,在夢中的那段日子裏,她也曾真正活過。
貳
要是能在悲痛初襲的時候就看到這捆信,他不會有一分一秒的猶豫。什麼也不問直接把信件銷毀,這或許是她所樂見的忠誠的表示——這是他靠近她的方法,趁著這世界上還處處殘留她存在的幻影,大聲哭號著表達他對她的愛情。但那個春日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在那個春日裏,他們發現她躺在地上,手裏緊緊攥著寫字台的鑰匙,死亡來臨之時,她似乎曾掙紮著夠向寫字台。
那一天和一年前的那一天如此相似,枯葉萎落,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天空灰蒙蒙的,沒有一絲光線、一絲希望。他意外地發現了那個藏在寫字台隱蔽角落的包裹,和她一年前一樣,他把包裹拿出來放在桌上,站在桌邊,雙眼迷惑地盯著麵前的字跡:
"我將這個包裹交予丈夫保管。我完全信任他的忠誠與愛情,因此請他不要打開,直接毀去。”
她沒有錯;他那不再年輕的臉上,每一道線條都在訴說著忠誠與正直,他的雙眼如同忠犬一般,寫滿了堅貞與愛意。他站在火光之中,身材高大有力,後背微駝,頭發已有些稀疏灰白,麵龐充滿尊嚴,微笑起來的時候依然十分英俊。但他卻反應緩慢。"不要打開,直接毀去,”他又讀了一遍,嗓門提高了些,"可是,為什麼不要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