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後暖洋洋,青埂山上的小花小草小豬小羊都舒服地眯著眼打瞌睡。半山腰的避風處有一座小茅屋,小茅屋很安靜,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貼著屋角往裏麵潛,緊張地四下裏探望,確定沒人之後,就一腳跨進了木製院門。
“你要找爹爹嗎?”甜甜的聲音從他腦後傳來,猛一回頭,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這身影卻跟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縱然這麼害怕,然則老鼠精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他顫顫巍巍地問道:“土……土地公公……可在?”
女娃娃咧著嘴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牙:“爹爹在裏麵呢,他說,老鼠湯是補身體的好東西,叫我去采些食材。”說著,伸出小舌頭在嘴唇邊舔了舔。
那人嘴唇旁邊幾根變幻人形的時候沒幻去的胡子瞬間翹了起來,驚恐地立即轉身飛奔逃走了。
女娃娃撇了下嘴角,“真沒勁。”
轉身看到一個人站在自己身後,她臉上的表情頓時天真爛漫起來,撲過去喊道:“爹爹。”
又一日,女娃娃在山林裏散步,消化中午吃多的食物,聽說她來了,山林裏的妖精們全都躲了起來。隻有一頭剛睡醒的狗熊邁著寬步揉著眼走到路上,他打了個哈欠,看到眼前多出了個可愛的小蘿莉,愣了愣才說:“我這次可不會被你騙了。”
躲在樹上的一條青花蛇不停地吐著信子,急得什麼似的,狗熊卻一點也沒察覺。
女娃娃歪了歪頭,迷茫地說:“人家都說狗熊很笨,是不是真的?”
狗熊一聽炸毛了:“誰?是誰說這種話?這是誹謗!”
女娃娃問道:“那你能把自己倒掉在樹上嗎?”
“這有何難?”
結果,直到太陽落山時,狗熊又是憤怒的嚎叫聲就沒停下來過。
女娃娃回了家,看到自家爹爹沉著的麵孔,眨巴了眨巴眼睛,嬌嗔地喊道:“爹爹。”
又一日,各地土地有議事會,青埂山土地公尚平微在天還沒亮時就趕了過去。山中無土地,女娃稱大王。一大早,太陽才將將出來,小茅屋那邊就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間或有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山頭的妖精們,還有沒來得及成為妖精的,把你們的月貢都交上來,老規矩,壯碩點的交肉,伶俐點的交藥材時蔬,弱小點的把你們身上最柔軟的毛薅一薅。”
一時山頭熱鬧非凡,等到太陽從山頭上落下去,尚平微才趕回家來,一進門,就看到自家閨女坐在桌子旁,清點著今天的戰利品。
他一手扶額,看著堆了滿屋子珍饈珍寶,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終於忍不住呻吟一聲,有心教訓教訓這個恣意妄為的丫頭,他提氣吼道:“尚小蘿……”
誰知名字都還沒喊完,尚小蘿就回過頭來,做出一臉驚喜狀,將手裏的東西隨便一丟撲了過來:“爹爹!”她身量小,兩隻小胳膊圈在尚平微大腿上,小腦袋在他身上蹭了蹭,軟糯著聲音說,“爹爹你可回來了。”
尚平微一口氣未盡,這怒火就發不出來了。
這麼可愛的女兒,誰舍得教訓他。但隨即想到今天議事會上另一座山頭的土地有意無意的提醒,明白女兒再這麼胡鬧下去,將來沒人肯上門提親,他就要後悔一輩子了。
青埂山是一座福澤靈山,山上多是精怪,悟出了人性智商卻不怎麼高,尚小蘿自小頑劣慣了的,就算這時開始管教也保管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更何況他向來心軟,哪舍得真約束她。
尚平微左思右想右思左想,也想不出好對策。
尚小蘿見自家爹爹發呆,便又回去繼續自己的理財大業,她小胳膊小腿,收拾起這些東西倒是手腳麻利,分門別類按照貴重程度一一排列好,顯然這件事做過不知多少次了。
尚平微看的眼花繚亂,揉了揉太陽穴,輕咳一聲說:“小蘿,你今年有八歲了吧?”
尚小蘿委屈地扁了扁嘴:“爹爹竟然連我幾歲都不記得,還要問我。”
尚平微有些尷尬,他連自己多少歲都不記得呢,活得太久了,誰還會去注意年歲的事啊。看到尚小蘿包了一包眼淚,他連忙轉移這個話題:“今日議事會,碰到西岐山那個老小子,才知道他生的那一雙醜孫子都已經定了親。唉,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那麼可憐,竟然要嫁到他們家去。”
尚小蘿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記起那一雙醜孫子正是曾掉進捕狼陷阱裏的倆笨蛋,被救上來時臉上血肉模糊,隻剩下了一口氣,西岐山土地見孫子被青埂山的臭丫頭弄成了這樣,當即被氣得胡子撅到了天上,一手砍斷了小茅屋前頭的一棵長了有兩人高的珍稀月季,說道自此與青埂山不共戴天。
喔,他們竟然找到了媳婦兒,當年不是說要把我娶回家的嗎?
尚小蘿扁扁嘴,前些天山上新來的一隻白狐狸肚皮上少了一大塊嫩皮,若不是有些修為,隻怕就死在外頭了。白狐狸大概受了情傷,一直叨咕說,天底下的男人都是無心之輩,枉她付出真心,那人要的卻不過是她一張狐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