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進了病房,往病床前一站,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看到牆角放著一張木凳,便走過去拉過來坐下,這才開口說話。
“文先生你好,我姓張,是吳家委托的律師。今天我來,是想跟你談談關於賠償金的事情。”中年人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鏡片後的眼睛閃著輕蔑,嘴裏雖然叫著先生,可語氣卻一點也沒有尊重的意思。
說完這話,張律師也不管文誌強有什麼反應,便繼續自顧自的說下去,邊從文件包裏掏出一份份文件,向文誌強解釋其中的一些內容。
等包中的文件拿完,張律師的話也說的差不多了,停頓了一下,看了眼文誌強,見他背靠牆壁坐在病床上,沒有說話的意思,便又接著說下去:“文先生是大學生,原本前途廣闊,卻因為懷才不遇而落魄,在工地工作時更是因為意外而導致工傷,吳盛強先生得知後倍感遺憾和愧疚,在此,我代表吳盛強先生向你道歉,並承諾承擔一切醫療費用,以及文先生養傷時期所造成的的誤工費、營養費、手術費以及精神損失費。
“這些費用,合計四十萬元整人民幣,如果文先生無異議的話,隻要在這份保證書上簽字,就能得到這筆金額。”張律師說著,從包裏掏出一支鋼筆,遞了過去。
作為吳家請來的律師,這位張律師說的話可謂花團錦簇,先是小小的捧了一下文誌強,把他形容成懷才不遇的高材生,又恰到好處的點出老板的痛心疾首,更重要的是,輕而易舉的就把這件事定性為意外工傷,並把所有的責任大包大攬,全部背在自己的身上,搞得好像十分負責任似的。
最後,再給出四十萬賠償金,隻要文誌強接受了,這件事就算完了。如果是不了解內情的人,還真會為這樣有良心的老板而喝彩。
然而,對於文誌強來說,這樣的結果卻不是他想要的,他們以為賠點錢就沒事了嗎?以為有錢就可以顛倒黑白嗎?四十萬?四十萬能幹什麼?四十萬就能買他一輩子殘廢,從此不能抬頭做人!
文誌強難掩心中的憤怒,他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心中是萬般的不甘心,但他也知道,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吳家太強勢,他這個弱者,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量,就算把吳家告上法院又能怎麼樣?沒聽剛才的話嗎?直接就把他的傷定性成了工傷,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是被吳凱故意砸傷的,而唯一能證明的那幾名目擊者,恐怕早就收了吳家給的封口費,到時候就算打官司,那也是他輸。
現在吳家願意給個四十萬賠償,也不過是怕麻煩,怕影響公司的聲譽,根本就不是真心實意的道歉悔過!
就像王隊說的,“我們這些平頭小百姓,是鬥不過人家的。”吳家有權有勢,就算他再怎麼掀風浪也掀不起多高,到時候反而可能會得不償失,落個人財兩空。
文誌強的關係背景並不複雜,相信吳家早已把他的背景調查了個一清二楚,所以吳家根本就不怕文誌強去做什麼,終究是相差太大了。
從頭至尾,文誌強都隻是一個弱者,麵對吳家的強勢,他沒有絲毫選擇的餘地!
文誌強顫抖著手,接過了鋼筆,按在簽名處卻是遲遲無法下筆。
他的內心在進行激烈的搏鬥,簽名的後果和不簽名的後果,反複糾纏;母親的笑容,父親的笑容,小妹的笑容,他自殺後父母親的崩潰,小妹沒有他的支助而輟學,早早嫁人的未來……一幅幅生動鮮活的景象在他眼前不斷重複播放。
汗水在額前慢慢滲出,滑落,迷糊了他的視線。
看到這一幕的張律師,臉上公式化的笑容消失了,微微蹙起了眉頭,似乎是對文誌強遲遲不肯簽名有些不滿。
過了好一會兒,手中的筆終於落了下去,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筆一畫逐漸組成了他的名字。看到文誌強還是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張律師的眉頭也鬆了開來,隻是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簽完名,文誌強鬆開了手中的鋼筆,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胸口卻是越發堵得慌。他知道,簽下這個名,就表示他承認了自己是工傷,也就意味著,以後就算他反悔,想要告吳凱,也是沒有了一絲的可能。
拿起文件,張律師檢查了一下簽名處,沒有發現問題後,十分爽快的從文件包裏拿出一本支票本,刷刷的在上麵填上金額,撕下,放在被子上。
“那麼,我還有事,就不打擾文先生休息了。”張律師說完,起身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