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一部大悲劇,因此,其中的人物都沒有好結果。尤其是女孩子,個個都是“苦命”。然而,要說到其中最苦命的女子,則非甄英蓮莫屬,也就是後來的香菱。
苦命的香菱,原本生於鄉宦之家,有一個通達的父親甄士隱和慈祥的母親封氏,如果能夠在父母的庇護下成長,或許還有美好的未來。可惜,五歲就被拐賣,離開了疼愛她的爹娘。
而更可悲者,若幹年後,當她的父親曾經施恩的賈雨村幾乎唾手可以救她的時候,他父親當年的善行並沒有得到回報,冷酷的賈雨村得知香菱的真實身份後公然裝聾作啞,使原本可以回到母親身邊的香菱再次錯失“回家”的機遇。
這一切,貌似與香菱無關,貌似香菱也無知無覺,而就是在這樣的懵懂之中,更讓人感覺到世事的冷酷到骨髓,人情的可悲到極點。試想,有什麼比一個女孩子全然不知道圍繞著自己的機遇、陰謀與欲望更讓人感到心寒感到可怕呢?又或者,她本可以被賣給懂得憐香惜玉的鄉紳公子馮淵,可是,偏偏她又生得清秀可人,真不知道這是她的幸還是不幸,因此橫插出一個薛呆子來,從此香菱跌入一種貌似幸福卻更加無助的生活之中。而就是從進入薛家開始,香菱的悲劇命運早已注定。
跟隨薛寶釵在賈府大觀園的日子,也許是這個苦命的少女唯一短暫而幸福的日子,可以和大觀園的姐妹們平等相待和平相處,可以向林黛玉和史湘雲學詩,可以參加詩社,那是多麼美好的日子,貌似香菱已經擺脫了悲苦不堪的命運。然而,其實不是。正是在這種美好的日子裏,我們看到香菱在一步一步走向悲劇的命運。很快,薛寶釵搬出了大觀園,香菱隻能回到薛家,成為薛蟠的妾,這幾乎是薛家能給予她的最好的歸宿了。可是,我們看到的,就是下麵即將發生的導致她死亡的一幕幕場景。
關於香菱之死,幾乎是沒有什麼異議的。因為判詞裏說得清清楚楚,是被薛蟠的老婆夏金桂折磨死的。所謂: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前一句乃“桂”的拆字法,兩句話聯係起來看,就是自從薛蟠娶了夏金桂做老婆之後,香菱也就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竟然被活生生地折磨而死。
但是,究竟香菱是如何被折磨死的,卻是經常被大家忽視的一個問題。其實,在小說第八十回,香菱如何而死已經透露出端倪來了。
其一,是夏金桂的挑撥離間讓沒頭腦的薛蟠痛打香菱。
僅僅在八十回一章,夏金桂就兩次使計,讓薛蟠對香菱拳打腳踢,甚至棍棒交加。且看:“薛蟠更被這些話激怒,順手抓起一根門閂來,一徑搶步,找著秋菱,不容分說,便劈頭劈臉渾身打起來,一口隻咬定是秋菱所施。秋菱叫屈。薛姨媽跑來禁喝道:‘不問明白就打起人來了!這丫頭服侍這幾年,那一時不小心?他豈肯如今做這沒良心的事!你且問個清渾皂白,再動粗鹵。’”可憐一個弱女子,如何禁受得起!
其二,是夏金桂對香菱進行精神和肉體雙重折磨。
夏金桂慣用的招數就是裝病,讓香菱伺候她。“秋菱無奈,隻得抱了鋪蓋來。金桂命他在地下鋪著睡,秋菱隻得依命。剛睡下,便叫倒茶,一時又要捶腿。如是者一夜七八次,總不使其安逸穩臥片時。”長此以往,香菱如何消受得起。
其三,是香菱在薛蟠的性奴役中得了“幹血之症”。
小說中很明白地寫道:香菱“雖然在薛蟠房中幾年,皆因血分中有病,是以並無胎孕。今複加以氣怒傷肝,內外折挫不堪,竟釀成幹血之症,日漸羸瘦,飲食懶進,請醫服藥不效”。這其實已經預示著香菱將來會死於所謂“幹血之症”。
其四,遭受不公待遇之後的精神抑鬱。
香菱不堪薛蟠和夏金桂的折磨,後來雖然得到了薛寶釵的庇護,但自此以後,“香菱果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麵路徑竟自斷絕。雖然如此,終不免對月傷悲,挑燈自歎”。這段話表明香菱的心中是有冤屈有、苦水的,可憐無處傾訴,終日抑鬱。這對於她已經帶病的身子來說是很不利的。
綜上所述,當可以推斷出香菱的結局了。那就是,在薛寶釵被迫與賈寶玉結合之後,香菱應該是跟著薛寶釵到了賈府的,不然不會有“香菱果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麵路徑竟自斷絕”之說。但是,由於其後賈府被抄、賈寶玉出家,同樣孤苦伶仃的薛寶釵又回到了薛家(見拙文《揭秘薛寶釵的結局》),幫助扶持被夏金桂搞得頭昏腦漲的薛姨媽,香菱也不得不再次回到薛家。
這次的回來,情況地位就大大的不同了。薛寶釵的境遇尚且不好,更何況香菱呢?很顯然,香菱是薛蟠和夏金桂的“第一出氣筒”。而在這樣的境遇下,已經深受身體和精神疾病---幹血之症和抑鬱症---雙重折磨的香菱還能經受多長時間的折磨呢?被折磨而死,幾乎是香菱逃無可逃的人生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