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六十七回中薛姨媽知道了尤三姐自刎、柳湘蓮出家的事情之後,正在“心甚歎息”,這時候薛寶釵過來了,薛姨媽把這件事告訴她,誰知道寶釵竟然“並不在意”,搬出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樣的話來解釋,還把他們的遭遇歸結為“前生命定”,並叫媽媽別管這事,要好好管管家務事。聯想到薛寶釵以前勸慰王夫人時說的那些叫人心寒的話,這個大觀園裏數一數二的薛寶釵是何其無情之人!

其實細細想來,曹公刻畫薛寶釵這個人物是著重墨於三個方麵的:

一是她的詩才,這個不肖細說,自是大觀園一流水平。

二是薛寶釵精於世故,左右逢源。關於這一點也有很多人爭論她的好壞,有喜歡她這一點的,也有不喜歡她這一點的。其實她這種才能在今天是一個人在社會上生存所必不可少的。

在查抄大觀園的第二天,寶釵到李紈處請假,說薛姨媽病了,外麵老婆子都不頂用,自己要去陪媽媽。這個時候恰好尤氏也在李紈處,“李紈聽說,隻看著尤氏笑。尤氏也隻看著李紈笑”。其實,讀者中眼睛亮的早就看出來,這是寶釵的金蟬脫殼之計,為的是出園子避禍,不摻和查抄這件事。所以李紈和尤氏這些平日知道寶釵性格的馬上就領悟到了她的意思。反觀其他大觀園的主人公們,對於查抄這件事,有奮起反抗的,如晴雯、探春;有慷慨就義的,如司棋;有劃清界限的,如惜春;大家都把自己的觀點看法表達得一清二楚,唯有這個寶釵,早早脫出園中,既不必發表自己的看法,更不必為哪個求情為哪個救命,何其地逍遙自在!寶釵置素日好友姊妹於不顧,無情可見一斑。設想將來賈家萬一出了什麼大災大難的,咱們的寶姐姐不用說一準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

三是她的無情、冷心。還是拿剛才上麵柳湘蓮的事例,薛潘這種呆霸王、流氓式的人物都為之落淚,幾天都不舒服,這與寶釵那番冷心冷麵的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其實,在別人身上,寶釵絕對是吝嗇她的眼淚的,頂多是陪某個人或大家一起落淚,絕對找不到她因某人或某物落淚的事情來(這跟黛玉形成了鮮明對比)。上麵說到寶釵的詩才好,但是寶釵極少作傷懷悲哀之作,她不僅自己不作,還勸著別人也別作。就是到了查抄大觀園前夕,眾人寫詞都是哀音,唯獨寶釵誌得意滿,感覺良好,直接道出“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她一直是孜孜追求她想要的名聲和利益。其實寶釵不是不願意作,竟是不能作,因為她沒有那樣的心境與感情,試想一個無情之人如何能做出有情之詩來?

寶釵對於世俗的功名是很在意的,她理想中的夫婿不過就是仕途經濟之人,她那麼多的討好逢迎,那麼多的觀察留心,甚至到了聽音辨人的地步,哪怕一個連正經主子寶玉都不認識的丫鬟,甚至連精明的管家鳳姐也不認識的小紅,寶釵也對其為人十分熟悉,斷定小紅是“頭等刁鑽古怪的東西”,如此細致的觀察,如此周全的留心,怎麼可能無欲無求?

一、寶釵是有自保意識,這在查抄大觀園這個情節中表露無遺。但是,寶釵保護意識的結果就是讓她自己的內心世界和外部世界完全隔斷,情的連接完全隔斷。寶玉對寶釵從開始有點意思,到後來因為性格根本不和(寶釵勸寶玉讀書,寶玉生氣要請寶釵走人)而漸行漸遠,這在書中是明白無誤的事情,但到底寶釵對寶玉有沒有情感投入呢?其實寶釵應該是喜歡寶玉的,但自己主動把這段感情給隱去了,別人根本琢磨不到。這也就是為什麼書中寫寶釵對寶玉傾心,隻有很不明顯的兩處---第三十四回的送藥和第三十六回的繡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