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寂寞宮花(2)(1 / 3)

省親那一回,她小小地出了點風頭,隨著那位高貴的主子,衣錦還家了:“又有賈妃原帶進宮去的丫鬟抱琴等上來叩見,賈母等連忙扶起,命人別室款待。”入宮數年,她還記得賈門禮數;賈氏一門對她的回報,便是“別室款待”。羅裙淡淡一飄,她退出了這個舞台,入了別室。款待,會是怎樣的款待呢?可有父母兄弟姐妹,一起深敘些別後情形?可有知心姐妹,執手相看,無語凝噎?無人提及,無人在意!若有,她的親人,可否因為她的入宮,得到賈家另眼相待?亦無人提及。當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日日忙亂,人人屏息,誰會在意一個宮女的憂傷!元妃之苦,元妃之淚,有人看到有人安慰,她呢?

她或許是賈府的家生女兒,胎裏注定的奴才胚子,一如鴛鴦;或許是家道中落被親人所賣,一如晴襲;或許是拐子拐了來賣,一如香菱。前事如何,無從關心;隻在賈府之時,她是元春的副小姐,貼身為伴。賈府多的是規矩,多得是鬥爭;彼時當無趙姨之事,她或可以略略得些清閑,隻與小姐撫琴為嬉;一入宮廷,更多的規矩更多的鬥爭,向她襲來,她不得不扛著頂著。同樣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也同樣對她嚴相逼。鬥也罷爭也罷,都是別人的事,也都是為著別人!成功,她或許能分得一點殘恩剩惠;失敗,她和她身邊的人,一起陪著受苦。其實,對一個宮女來說,主子的成敗都是苦,隻是,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又或者,在賈府也同樣不會有個明媚的未來,也同樣是悲苦地了此一生,但以棋書畫三人為鑒,不過是換一種方式,換一個過程罷了。她們中的誰,都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餘地。非獨她們,紅樓中的誰,有選擇的餘地?

省親過後的若幹年,元春隻能活在對那一瞬的懷念裏,懷念著那一群把她遺忘的人。那個最懂得憐惜女兒家的寶玉,對著他世外仙姝的林妹妹說:我也同你似的獨出;對著他山中高士的寶姐姐,一迭聲地叫著“姐姐”;他可知道,他有一位真正一母同胞的姐姐,在深宮之中對著他寫的歪詩草句,淚水漣漣。元春猶是如此,何況抱琴!天恩浩蕩,一月準親眷入宮省視一回,是對妃子而言,沒她的份;老太太和太太進去了,她隻能在一邊侍候著,看別人與延續天倫。襲人說,便是皇宮裏,也有幾年一選,幾年一入,沒個長久留下人的理。

這,說的是粗使宮女,卻不包含她,伴隨妃子自幼入宮的人。她就是元春黃袍上那隻鳳的羽翼,繡上去了,便再也飛不下來。

元春終於寂寞地去了,賈家隨之敗落。那個時候,更無人提及抱琴人的去向。是為元春守墓,還是派入別的宮殿?她的一生,是走不出那高高的宮牆了。活著,卑微地活著,無人在意;即便是死,亦是卑微地死去,無人憐惜。

寂寞宮花空凋謝,知音誰解抱琴人!

俏不爭春

平兒是《紅樓夢》中的重要女性之一。她的名字應該列在“金陵十二釵”的副冊裏。這是因為,她不僅是管家奶奶王熙鳳的陪嫁丫頭,成為當權者的“心腹”;更重要的是她在當權者默允之下被璉二爺收了房,名分上是“妾”,實則名正言順地成為“半個主子”。

縱觀百廿回《紅樓夢》,作者用了相當多的筆墨來描寫平兒的故事。盡管我們找不出什麼大喜大悲的動人情節,但隻要稍微留心就會發現,有關她的行事、品格卻貫穿小說的始終,給讀者留下一個完整的印象。如她的名字四次被寫入回目之中---即第二十一回“俏平兒軟語救賈璉”、第四十四回“喜出望外平兒理妝”、第五十二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第六十一回“判冤決獄平兒行權”。從這些回目可以看出,作者顯然在有意地突出平兒是一個特殊人物。

《紅樓夢》對重要人物的描寫,常常采用“陪襯”法、“映襯”法。如賈母,用劉姥姥來“映襯”;賈政以賈赦來“陪襯”。王熙鳳的“陪襯”人物就是平兒,如同綠葉托襯著一朵紅花,使紅花更“紅”,而綠葉在紅花映照下又顯出幾分俏麗。作者在回目中兩次用了“俏平兒”這個詞,顯然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