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煙的功夫,穆謫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走在這樣一個陰氣逼人的地方。所謂的決淩宮,實際上是一座宮殿群,有大大小小十多座宮殿,風格和天界的很不一樣,都是房簷向下彎,簷角上掛著各色鈴鐺,鈴鐺上拴著各色流蘇,流蘇直垂到地上,正殿旁邊皆跟著一座小角樓,三層的小樓,隻有第三層辟有一扇窗戶。我真不能接受這樣牢籠式設計風格。
這麼走著,忽聽邊上兩個侍婢掩在花叢裏,撚著手絹子議論:“你可知道從前錦一姑娘住的那個小偏院昨日搬來個神仙?”
我停住腳步,輕輕湊過去偏著頭聽。
“知道的。你說她是來幹什麼的?以前是因為聯主欣賞錦一姑娘,說她是全魔界最好的樂師,才把她接來。這回這個小神仙又是怎麼回事?她也是個樂師?”
旁邊那個拍她一下:“你可別瞎說,那是聯主特意從天界抓來的,倒有可能是個人質還是別的什麼,也不清楚,反正這事聯主誰也沒告訴,還是那個穆團主每天親自去……”
“好啦好啦,趕緊幹活去吧,這種事聯主不說肯定有道理,背後議論小心出人身之禍。”這才分頭走了。
我略一尋思,小跑兩步跟上穆謫繼續逛宮殿。
如此到了第四天,這些天來,不知道是為什麼,晚上總會做些奇怪的夢,總是在九重天上的。
經常夢到那個叫我“小安”的白衣女子,印象裏,她眼睛總是看著窗外的。我隻能看著她的後腦勺。她有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一直拖到地上,金釵細軟戴的很漂亮,點翠的鳳冠,綠鬆石簪子把頭發盤成複雜的樣式,要是婢女為她梳頭,一定要花很長的時間。
她不常和我說話,我也不曾看見過她的正臉。
也夢見過別的一些人物,比如一個總穿紫色錦衣的貴公子,還有玉帝,和幾個打扮地雍容華貴的小孩子,這些人帶著他們說過的話,雜亂無章的在我腦子裏像走馬燈一樣循環播放,剛剛還是在飄雪冬日,雪花未落到地麵,又變成知了聲此起彼伏的炎夏。
因為這些,我常常從半夜裏驚醒,睜眼猛然看見黑乎乎的床帳頂,卻覺得輕鬆許多。我太陽穴上那顆從小就帶著的朱砂痣,這時候也像被針紮了隱隱的疼。
要是能早點回去就好了。要是,師兄能早點來找我就好了。
每次帶著這樣的想法,我再逼著自己睡過去。
有一天晚上,我醒了之後就怎麼也睡不著,反而煩躁的急出一身汗,就幹脆下床披上披風,點好油燈,再看那本沒看完的《北夢瑣言》。這時候院門緩緩開了,從後邊先現出一片黑色的衣角,離地麵三寸高的高度,再是一雙軟底銀邊靴。想都不用想,這是穆謫。
我晦氣的想,別告訴我從今天開始半夜也要起來加一次藥,實在是對那種藥味深惡痛絕。
可他這次沒端碗,看我屋裏點著燈,愣了一會,才繞過回廊走進來。
我等著他來跟我說話。
他信步走到椅子前站了一會,毫無表情的開口:“你想不想回華山?”
我嚷嚷:“當然想啦,這種問題也要問嗎,我已經受夠這種囚犯式生活了。”
“我帶你回去。”
我正翻書頁,結果手一抖把整頁紙撕下來。我心疼的把那張紙小心翼翼的拚回去,邊顫著嗓子問他:“你說什麼?”
“我可以帶你回去。”
我閉閉眼,盯著他道:“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我帶你回華山。”
我不相信地眨著眼看他。
他皺皺眉頭,身子一轉,雕花麵具上閃過一束銀光:“你不願意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