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河西途中(1 / 2)

大營房的院子裏,層層密密圍了許多穿軍裝的青年,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歡笑的光采閃耀。他們談笑著,議論著。在當中,一部分是裝束整齊,綁帶貼實地緊裹在腿上,草鞋踏在腳底,各色背包背在背上,紅光滿麵的臉,說明著他們氣飽力足。一副出征英雄的偉姿,早把另一部分送行人們的心,鼓動成高興與激昂,忘了世俗的離別的悲哀。

七個馱著行李的小驢子在前頭一搖一擺的移著腳步,鮮紅的團旗在隊列前頭迎風招展。陝北公學的同學列著隊,預先趕到路中。當太陽從山腰探出臉來的時候,靜穆的晨空中,被“歡送戰地服務團上前線”,“爭取抗戰勝利”……的口號聲,雄壯的歌聲所充滿。這樣一直延展到土圍子邊,遼闊的草地上映著排列的拖長著的人影,歌聲響到被太陽曬著的岩石上,飄到不倦地汩汩響著的延水上,天地似乎也在飛躍,跟著上百成千的喉嚨,跟著上百成千跳蕩的心。風跟著人跑,刮著前邊的紅旗刷刷直叫。

送了一程又一程,西戰團的隊伍停住了,向後轉喊著話,答謝他們的歡送。在響震天地的熱烈口號聲中,結束了這個雄壯的場麵。

我們唱著走著過了川口,不知不覺的便到了預定的宿營地——四十裏鋪了。團員們卸了裝,馬上便分散到各窯洞裏去調查當地情形和向他們宣傳。這樣的村莊是在陝北任何地帶都可見到的,二十來家,安居樂業,但對日本鬼,他們無論婦孺,都表示深恨入骨。有貧農會,會長即是農民,穿著破爛的布衣,戴舊草帽,由山裏趕來為我們預備一切。和他們暢談時事,滿口術語,真象一個大知識分子。

從他口中,我們知道這地方的民情也和別的落後鄉村一般,迷信很深。婦人纏足,八路軍來後,漸漸的破除了。而且辦了小學,學生二十多人,占全村兒童百分之六十以上,女生有三分之一;婦人參加識字班,過去的童養媳及買賣婚姻現在減少了。以往收成不好,今年雨水多,加上地方當局對春耕的幫助和指導,開荒不少,生活已經大大地得到改善。

第二天宿甘穀驛時,我們找到了鄉長,和他談起來,他在一九三五年參加地方武裝,當過分隊長,他老婆也參加識字班,兒子參加少先隊。這裏鄉政府是由鄉長,土地部、糧食部組成。此外的組織有貧農團,勞動互助社,識字班,婦女會,互濟會,救國會等。貧農團現有團員七十一人,分十班,團長書記各一人。自建蘇維埃後,地方文化已改進很多,文盲減少,廢除買賣婚姻,隻需鄉政府許可,一人介紹便可登記結婚。

夜間下了一夜雨,次日清晨仍然連綿不停,急於要走的心情,被雨絲絆住了。在羈留中,重新決定我們的工作:上午通信股埋頭整理稿子,創作小調雜技,教歌,下午準備開音樂會。一個原來非常漂亮的教堂,那台子已經倒塌了,但“無堅不克”是我們的作風,幾十個人動手,麵對著這樣的問題,自然是迎刃而解了。嘿呀嗨呀的,泥土木板,在幾十個年輕人的肩上,腕上,跳到破毀的台子上,馬上修理很整齊。

雨住了,天還陰陰地。門口及門外的漫畫,吸引來了黑壓壓的民眾。紅色的布幕,鮮明地掛在當中,我們還拔來一叢叢的藍色雛菊,紅的淡黃的野花,把禮堂裝點得十分優美,自然地飄出了一種莊嚴的空氣。在團員的歡迎中,來賓們陸續到了,有整著隊的警衛連保安隊,兒童團,他們和延安的一樣保持著良好的紀律,依著前台主任的指揮,找到他們的地位坐下。零散的民眾們,便到處充塞著。開始了,隻有在邊區才能有的盡情的熱情的歌聲又轟然響起來。夾在當中的是由一個個親熱歡欣的臉所發出的歡呼聲,叫好聲。

因為群眾表示得過於歡欣與熱烈,我們在預定的節目之外,又加了一個《打倒日本升平舞》,從台上舞到人群,再舞到院中,群眾們仍舊象磁鐵樣的不散。跟著又進行了演講,又加演一個群眾劇。看看天色將晚,成千的群眾,才依依地轉向他們有的是十來裏冒雨而來的歸程。

晚飯後,我們帶著白天留下的興奮,席地坐下,從容地開我們的演講會。題目為《怎樣爭取抗戰的勝利?》,假設對象是一個極大的市民大會。每班推二人為演講員,奚如和我以及天虛同誌擔任評判,結果非常好,各團員均能充分地發揮意見。

甘穀驛的兩天駐留,使大家又怨恨又焦急。早晨不待值星班長的哨音,大家就由水泥地上翻身起來,但因為有幾個同學身體不舒服,決定隻走三十裏宿營,——因如再過去是一上一下四十裏的大山——大家心中有些悒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