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十把板斧(1 / 2)

——這事情發生在冀中河間縣

等不到天明,年輕的張村長便好象被窩裏虱子太多,咬得不能忍受似的,一翻身坐起來了。他趿上了鞋,束緊了衣服,照例的又悄悄摸上大街。街上沒有一點聲音,薄薄的一層光。他輕輕地走到村口上的一堵廢牆邊,蹲了下來,滿懷心事的望著太陽要出來的那方。曙光剛透過那邊天空,把站在王八窩裏房上的哨兵身影,更襯得分明,那背著槍刺的黑影,在那房頂上來回的走著。這窩子就正盤據在村口外邊。看看已經黎明了,該是換班的時候,這個偽兵沒有等到人來便走下了房。一會兒,在那還不很明亮的院牆下,便有了響動,那個挑水伕老崔開門出來挑第一擔水了。當他走回去,扯上那吊橋,另一個哨兵才爬上房頂接班,背著槍守衛那被寬溝隔斷了的一塊孤島似的土地。天亮了,看得見那院子內動手修築的崗樓又高了些,院牆也高了,堆在那上邊的磚塊便沉重的壓在村長的心上。他咬了一咬嘴唇,站起身又往家裏走。

“我知道有塊烏雲蓋在他心上。”張大嫂,村長的老婆從東屋裏走出來望了望他,想在他臉上找到那失去的笑容。立刻她明白了她的失望,而且,她明白她是無法的,於是便又走回屋裏去,自言自語的咕噥道:“什麼了不起,鬼子又不是才見到過的,就那末怕……”

晚上,村的支部書記來了,兩人咕哩咕噥的談了好一會,後來,村長說:

“兩個星期了,不行,非毀了它不可,要是任了他,將來的禍害可大啦!咱想,要是老蔡在這兒,那就一句話:‘幹脆’。”

支部書記是個不愛多說話的人,在他上嘴唇的中間有一條縫,所以人都叫他李豁子。前年,敵人來進攻這個村子的時候,一個遊擊隊員也沒有,他曾帶領著全村的百姓,男女老幼,襲擊了敵人,打跑了敵人,毀了十多輛卡車,這事傳開了,這一帶村子誰都知道李豁子。李豁子對正在建築的這據點,帶著更大的仇恨,但要拔掉它卻不容易,需要足夠的武裝。這個配備比較雄厚的據點,不是一般遊擊小組可以對付得了的。他們從挑水伕老崔那裏知道,這據點裏有十六個鬼子和四十個皇協軍,兩挺機槍和一門三八式大炮。離這裏五六裏遠近的四周還有三個崗樓,隻要這裏槍一響,至遲十五分鍾,敵人的援軍便將齊集在這裏。

要踏平這王八窩,實在是不容易的,所以不得不在村長的臉上帶走了笑容,而李豁子便更不愛輕易說話了。但經過他們兩人商量之後,決定派人去找老蔡。這時老蔡已經是縣遊擊隊的隊長了。

第四天的晚上,老蔡出現在這好義村上。

象剛剛從理發館出來的村長的臉,刮走了陰霾,充滿著愉快和晴朗,孩子似的眼光,滿含著不可知的理想。他又撥了一下燈撚,燈光更明亮的在他臉上跳躍,他說:

“老蔡,這幾天你可把我想死了,這事隻有你才辦得了!這王八窩,不能讓他豎在這村口上,可是不容易,他們家夥多,人多。不過,你一來,便不怕了,搞掉它,老蔡!”

老蔡動身來這裏之前,縣委書記曾經告訴他,這村是一個基幹村,假如有把握就搞掉村口的炮樓,可是得顧全村子。再三再四地囑咐他,千萬不能冒險,他相信他的能力和勇敢,卻也擔心他過分的大膽。老蔡聽到這命令之後,便已經下了決心,不搞掉這據點就不算老蔡。同時,決定這事要搞得非常漂亮,好免除縣委書記對他的擔心。然而在他仔細地問了這邊的情況之後,他卻沉默了。

沉默影響了整個屋子,於是村長又問:

“老蔡!你到底幹得了幹不了?你打算怎樣?你不是已經繳獲了一挺機槍麼?”

村長知道一提起老蔡的機槍,老蔡必定要笑的,因為他為了要獲得那挺機槍,而打開了一個堡子,從敵人那裏搶了出來,他曾經很多時候伴著他的機槍睡覺。

果然,在老蔡的眉頭上舒展了一絲笑意,他敲了一下桃木煙鬥,象對一個小孩子說話似的;“你知道麼,有時候機槍也沒有用,人家有大炮呢!這件事,我看要拿性命衝上去才能保險。我回去和同誌們商量動員才行,光我一條命換不來這王八窩,事情要幹得漂亮,才累不著你們村子,對麼?”

李豁子知道老蔡這人直爽,膽子大,有辦法,可不愛吹牛。隻要他答應你一分,一定要辦到三分,所以他隻問老蔡還要他們辦一些什麼事。

“這事情,我說可別張揚出去了。咱們三人知道就行。萬一遇著一兩個膽子小的,事情泄露了便不好搞。再嘛,去穩住老崔,把裏邊住宿的地點、情況、起身的時間都弄明白。你不是說屋頂上和門口的哨兵換崗有幾分鍾的空隙麼?對,事情就決定在這幾分鍾。可是,我現在還不能答應你,要送命的事我是不隨便下命令的,隻要有人跟我來,事情便有幾分把握。今晚我就回去,兩天後回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