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對於現代的教會必然蔑視,因為他崇拜的上帝,並不是一個花些小錢即能買得動的上帝。他不能在乘船向北行駛時,叫風向北吹;不能在向南行駛時,叫風向南吹。因為順風而感謝上帝,乃是絕對的無禮,也是自私。因為這包含著上帝這個特別人向北行駛時,便不顧及另有許多向南行駛的人了。宗教應該是一種靈的交流。當中不能含有此造對彼造有所求的交換情事。他必不能夠了解教會的真義,他對於宗教所經過的轉變必覺得奇怪。他如將宗教照目前的形式下定義必會愕然無措。宗教是它的現狀加了神秘的情感的加榮嗎?抑是某種已經成為非常神秘,已經雕飾,已經遮掩的道德真理,庶使教士之流可以從而得到生活嗎?啟示對宗教的關係,是否也是如“秘方”對用廣告宣傳的“秘製藥品”之關係一般的嗎?它抑或是一種利用不能見的、不可思議的事物在那裏變戲法,因為不能見的不可思議的事物乃是最便於變戲法的事物嗎?信仰是否應該以知識為基礎,還是信仰乃是開始的知識的終點嗎?它抑是像一個棒球,可以由愛梅?麥克弗遜(Aimee Mcpherson)向觀眾打去--是一種喬(Joe)可以用接棒球的法子去接過來的事物嗎?它抑或是阿裏安種或挪特種血統的一種保持法,或不過是離婚和生育節度的一種反對法,並對任何社會改良者都稱之為“紅黨”和“共產黨”嗎?基督是否必須在托爾斯泰被希臘的正統教會除名之後,於大風雪中將他抱在懷中嗎?或是基督將要立在曼寧主教(Bishop Manning)的窗外,招呼那些坐在長椅中的富家孩子,一再做他的請求說:“讓這些孩子到我這裏”嗎?
所以宗教在我們的心中所留下的是:一種令人不舒服的--然而在我卻是異常滿意的--感覺,覺得宗教所在於我們的生命中的,將是一種對生活的美,生活的偉大和生活的神秘的更簡單化的感覺。當中雖也有一種責任,但已撇去了神學所堆積於表麵的自以為準確的東西。在這個形式中的宗教是簡單的,它於現代的人類已是夠好。中古時代的神靈神權統治思想已漸漸退化。至於個人的永生問題--即宗教用以打動人心的第二個大理由--現在有許多人都已是抱著要死便死,而並無不滿意之處的態度了。
我們對永生的成見,當中略帶一些病理性質。人類的期望長生是可以諒解的,但如若沒有基督徒從中推波助瀾,則它必不至於被人類重視到這般畸形的地步。它已不是一種微妙的回想,一種崇高的幻想,位於虛無和事實中間的詩意境界中,而已成為一種十分一本正經的事實。尤其是在修道士的心目中,死亡的意識,或死後的生活,已成為生活中主要的關懷事件了。在事實上,五十歲以上的人們,不論他是異教徒或基督徒,大多並不怕死。這就是他們為什麼不為死亡所威嚇,和並不把天堂和地獄十分放在心上的理由。我們常聽見他們很高興地討論自己身後的碑銘和墳墓的式樣,以及火葬的好處等等。我這話並不單說凡是自知必升天堂者是如此的,而且也是指著對死亡抱一種現實見解以為人死不過似燈燭的火焰熄滅一般者而說的。目下識見高超的名人當中,有許多個都表示不相信有所謂個人的長生,而並不在意--如韋爾士(H.G.Wells)、愛爾勃?愛恩斯坦(Albert Einstein)、亞德?基士爵士(Arthur Kerth)等人--但我以為並不一定需識見十分高超的人們方能克服死亡的恐怖。
有許多人已將別種更有意義的永生代替了這種個人的永生--如種族的永生、功績和影響的永生。當我們去世之後,倘若我們所遺留的功績依舊繼續的有影響於我們自己的社會中的人生--不論這影響是怎樣的微小--而在其中活動,則便已夠了。我們可以將花朵摘下來,將花瓣丟在地上的,然而它的香味是依舊存留於空氣中。這是一種更好的、更合理的、更為公的永生。在這種真實的意義上,我們可以說路易?巴斯德(Louis Pasteur)、路德?勃爾班克(Luther Burbank)和湯姆斯?愛迪生(Thomas Edison)至今還在我們之中活著。他們的身體雖然已死,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因為所謂“身體”者,無非是許多化學的組成分子不斷有變化的組合狀態的一個抽象的綜合罷了。人們開始了悟自己的生命不過是像永流的大河中的一滴水,因此他對於這生命之流樂於做一些貢獻。倘若他能少懷一些自私心則他自會覺得滿足了。
猴子的故事
如果那種生物學的觀念能夠幫助我們去欣賞人生的韻律美,那也證明我們能力有限。我們如將人類即是動物這一點描寫得更準確清楚,就能使我們得到較正確的印象,使我們更能了解自己,以及人類文化的進步。人類的天性是以我們動物世係為根據的,當我們對天性有了更正確更深切的認識時,我們就曾產生一種較慷慨的同情,或甚至產生一種寬裕的玩世態度。由委婉地提醒我們自己我們是尼安特韜兩種人或北京人(The Neanderthal or the Peking man)的子孫,再說遠一點,我們是人猿的子孫,於是我們終於能夠輕視我們的罪惡和缺點,同時讚歎我們的猴子式的聰明,這就是所謂人類喜劇的意識。譚克萊倫(Clarence Day)在他那篇《人猿世界》(This Simian World)裏那種發人深省的論文,就曾表現出這種美妙的思想,當我們閱讀這篇論文時,我們會寬恕一切人類:檢察官、宣傳主任、法西斯的編輯、國社黨的無線電報告員、國會議員、立法委員、獨裁者、經濟學家、國際會議代表,以及那種幹涉別人的生活的好管閑事者。因為我們已開始了解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