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時間短,張妍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幕低垂。她先在樓道口的信箱裏看看有沒有自己的信件,然後就慢悠悠地往四樓上來。在按了幾遍門鈴都沒有回應的情況下,從手提包裏麵拿出鑰匙。
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麼,反正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她顯得有點心不在焉。所以當她打開門,一隻腳跨進去的時候,就感覺自己踩進了一片水窪裏。
天呐,漏水了!
他跑哪兒去了……
緊接著她一抬頭就看見靠近門廳的地方躺著一個人,滿地都是水,並且是血紅色的水。那個人光禿禿的腦袋正好歪向門這一邊,一隻眼睛已經泡進了血水裏,可另一隻毫無生氣的眼睛卻圓溜溜地正朝她著看呢。
張妍沒有讓自己像一般女人那樣歇斯底裏地叫出來,而是一隻手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雙目圓睜,瞳孔擴張,一陣眩暈襲來,她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撐住了門框。
不過整個過程也就緊緊幾秒鍾的功夫,張妍就哐地一聲關上了門,一個身子靠在牆上喘息了一會兒,嘴裏念叨著:“救救我……救救我……”
然後就雙手扶著樓梯,一步一步地向著樓下走去。可是,走了幾步,她忽然又站住了,抬頭看看自家的門,腦子裏浮現出躺在血水裏的男人,忽然咬咬牙,又慢慢地走了回來,撿起掉在地上的鑰匙。由於手顫抖的厲害,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再次打開了那扇可怕的門。
也許是因為家裏的下水道有問題,地上的水幾乎已經漫到了腳背,張妍感到自己就像是淌在一條河裏麵。
她沒有去任何一個房間,隻是走到那個光頭男人的身邊,慢慢蹲下身來,從她的神情來看,恐懼似乎已經過去,臉上充滿了悲傷。
“這是誰幹的……你告訴我……是不是他……”張妍低頭看著男人那雙永不瞑目的眼睛,一邊抽泣著,腦子裏就浮現出那個遙遠的秋天的午後。
她當時正挺著大肚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孫小寧就帶著一個光頭男人回到家裏,她記得男人是這樣介紹的。“寶貝,過幾天我要出一趟遠門,這是我給你找的保姆。”
然後那個男人就走到她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叫了一聲“小姐。”
她還以為男人在和自己開玩笑,並沒有在意,直到晚上和孫小寧躺在床上,她才知道男人是認真的。
“我不喜歡他,為什麼要找個男人嘛。”她躺在孫小寧的懷裏撒嬌似地說道。
孫小寧臉色一變,正色道:“我的安排自然有道理,我不僅要保護你,還要保護你肚子裏的孩子呀!”
張妍此時已經是對男人百依百順,可心理上還是無法接受。“你……難道讓我每天和一個男人待在家裏?再說也不方便啊……”
孫小寧把女人摟在懷裏,柔聲道:“你不要把他當男人,就當他是個女人好了……”
第二天早上,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昨晚的事情,起床以後,準備進廚房給男人做早餐的時候,她發現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已經在裏麵忙活了,心中驚奇不已。
“以後就有人給你做早餐了。”正當她愣在廚房門口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孫小寧的聲音。
“我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家裏的……”她靠在男人懷裏幸福地說道。
“怎麼會?昨天他一進家門我就給你介紹過了。”孫小寧認真地說道。
“啊……你說他是……他是……”她頓時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從那一後,這個男扮女裝、沉默寡言的保姆在孫小寧死後一直陪伴著她,其忠心耿耿的程度讓她感到不可思議,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她的內心已經把在這個假女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了。
現在,看著這個已經失去生命的軀體,想起互相陪伴的日日夜夜,張妍忽然就被一股感情的潮水淹沒了。
“從今以後我該怎麼辦呀……”
張妍欲哭無淚,嘴裏似自言自語地念叨著,仿佛希望男人給自己一個答案。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男人放在胸前的一隻手,那隻手已經冰涼,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
但是此刻的張妍並沒有絲毫的恐懼,想起這些年男人為自己做過的事情,隻覺得心中既悲哀又憤怒。
良久,張妍才慢慢站起身來,似乎這個時候才聽見廚房和衛生間裏嘩嘩的流水聲,她踉踉蹌蹌地衝到廚房和衛生間關上了水龍頭,然後扒開了被堵塞的下水道。
肯定是殺他的那些人幹的。他們想隱瞞什麼,或許就是為了水衝刷掉行凶的痕跡。
張妍在衛生間裏用涼水衝了一把臉,想讓自己鎮靜下來,然後靠在盥洗台前閉上眼睛沉思了幾分鍾,隨後就來到門廳裏,看了一眼臥室,心裏想著把男人的屍體拖到床上,她不想讓他就那樣濕漉漉地躺在地上,這也許是目前自己惟一能夠為他做的事情。
就在張妍選擇著角度,準備下手拖男人的時候,她忽然就注意到男人耷拉在地上的一條手臂姿勢很特別,剛才因為被水淹沒了,沒有發現,此刻水退去以後,她發現男人的那條手臂朝牆伸出去,那隻手的其他指頭卷縮著,隻有一根手指指著牆壁,那模樣就像是想告訴她什麼似的。
張妍朝他指的那堵牆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樣,但是,當她再次低頭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之後,她的一顆心急速地跳動起來,因為,她確信,男人的這個姿勢絕對不是隨意擺出來的,肯定是想向自己傳達什麼信息。
張妍幾步就跑過去打開了燈,然後來到那堵牆前麵蹲下身來,順著男人的手指看過去,一顆心瞬間就抽搐起來,隻見靠著牆壁的下方有幾個數字,字跡雖然很淡,卻清晰可辨。
毫無疑問這是一部手機的號碼。是男人沾著血跡寫上去的。這樣看來,他當時並沒有斷氣,他騙過了凶手,在凶手離開以後憑著最後一點生命力給自己留下了這個陌生的手機號碼。